他说着指一下陈玉洁的方向,此时陈玉洁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丁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顿时发出一声更尖锐的爆鸣,一阵风地朝大女儿狂奔而去。
陈冰清不知道是不是再温柔的女人老了以後都是这麽咋咋呼呼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坐下,扶着脑壳按压太阳穴,
她现在被堵着鼻子,整个脑袋都被热血冲胀,眼珠子都快爆开来了。
“跟没跟你说过别动手?”
她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一双穿着篮球鞋的脚停在自己面前,
他现在穿得起最新款的耐克球鞋了,鞋带也是崭新的,白白的,他有好多双球鞋,再也不用可着一双穿,然後把那一双鞋刷得发白,
“我没动手,我是被打的那个好不好?”
陈冰清捂着脸沉重地叹一口气,
“哼,你能躲不掉?”
陈冰清感觉身边的软椅凹陷下去,他坐下时带过来一阵风,又是那个味道,二十年都消散不掉的味道,
“躲得掉啊,”
陈冰清坐起身仰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叹一口气,
“可我就想让他把我扇醒,不挨一巴掌我都快忘了我有多贱。”
身边的人不说话了,
接近情感的话题在他这里一向都是以沉默回应,何况几个小时前他才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于情于理他都不会给陈冰清什麽回应,
陈冰清微微一笑,她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把头转过去了,
但无所谓了,以後他也不用再躲了,
不用一回家就往书房钻,不用再戴着眼镜,一脸凝重地在书房的日历上用红笔标注出她的排卵日,
那些刺眼的红圈,就像卷子上画的一个个大红叉,他的卷子很少有这些红叉,可他拿着卷子望着那仅有的一两处红叉时的眼神,和他後来望着墙上的日历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痛恨错误,以至于他会刻意避开那些红圈,
他的欲望没有征兆,他只会在某一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洗好澡进来,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然後伸手越过他们之间偌大的空地,碰她一下,有时候是背,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是脸,总之会像打招呼一样用指尖碰她一下,之後便不由分说欺身上来,狂风骤雨地冲撞发泄,
“不是排卵期!”她一开始还会困惑于他是不是搞错了,也会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暴虐感到恐惧,可当他一次又一次精确避开那些红圈圈出来的日子,当她有一次因为没有做好准备,疼得想推开他却听到他在黑暗中脱口而出一句“装什麽?你不就想要我…你吗?”时,
她什麽都不说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过两个,当然了,这两位小房客和它们的父亲一样讨厌她,在她肚子里住了没几天就一脸嫌弃地搬走了。
“你个狗畜生还有脸说我?我生不出来怪我吗?这麽多年了你碰过我几次?你妈还有脸骂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鸡?你不就是想跟我离,跟你外边儿那骚狐狸精生吗?我告诉你你甭想!今儿我打得她流産,下次我就要了她的贱命!”
陈冰清闭着眼睛缓缓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刚才那个小民警的办公桌前现在坐了一对中年夫妻,正互相指着鼻子骂,声音大得她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在颤,
“你个不要脸的骚男人,这麽多年了外头勾搭还不够,大过年的还敢把那大肚子的骚货往家里领?”
“老子就领,怎麽样?他妈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麽德行?扒了裤子都没人看!老子看到你就想吐!你要再敢碰晶晶一次,看我不打死你!”
“来呀来呀!你有本事打死我!”
陈冰清听着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妻恶语相向,把这辈子知道的最难听的污言秽语用在对方身上,可他们明明才是同床共枕的最亲密的人,
最起码在陈冰清这个外人看来,这女人绝不像她丈夫说的那样“扒了裤子都没人看”,陈冰清见过太多人了,这女人绝对算得上风韵犹存,火红的狐狸毛皮草外套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喇叭裤包裹着的大腿匀称苗条,一头青丝高高盘起,腰杆儿笔挺,仪态万方,
你要是捂着耳朵不听她说话,就连指着鼻子骂人这样粗俗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出演舞台剧的优雅,
可她强撑数十年的体面,在大年三十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在她雀跃着跑去开门却看到丈夫怀孕的情人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在她“爱人”眼里,她连诞下融合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都不配,
因为他根本不想看到一个既像他,又像她的孩子在他眼前跑来跑去,
所以他为什麽要忍着恶心娶她呢?
“唉……”
秦鹤可能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满耳的污言秽语了吧,也可能是这对夫妻毫不避讳的粗俗反倒说出了一个谨言慎行的男人的心声,
他叹一口气站起来,轻轻拍拍陈冰清的肩膀,
“走吧,带你去挂个急……”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挠挠头,露出一个无措的笑容,继续说:
“带你到老周那儿去看看,他今天本来休息,但是要接顾娜下班,这会儿应该在院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给你做个检查,没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