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错,”陈冰清卸了力气,刚才一通吼把她嗓子都吼哑了,
”你从来不会犯错,做人做事都无懈可击,是我的问题。”
她看到秦鹤皱着眉眯起眼睛看她,他有些近视,估计是想看清楚她又想作什麽妖吧,但他没再说什麽,她也没再说什麽,转过身走出书房,轻轻关上门……
後来的一个礼拜来了个顺丰快递,就是这双雪地靴,她当时还在休病假,拿着在客厅试了好久,
那天天气特别好,客厅灰色的瓷砖地板被阳光染成温暖的金色,茶几上的尘埃都变得金灿灿的,雪地靴的绒毛蓬蓬软软,她咚咚咚踩几脚,浮毛飘散在空气中,飘到她鼻子里,痒酥酥得直打喷嚏……
这双靴子是秦鹤的妥协和让步,
陈冰清知道他在怜悯她,
怜悯她得不到爱,怜悯她做不了母亲,更加怜悯她的结局:
被当初撺掇他们结婚的婆婆撺掇着离婚,毕竟一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应酬的儿媳妇还习惯性流産,说出去都引人遐想,
最後的最後,秦鹤一定会放弃她,
因为他心疼的只有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的母亲,只不过他居高临下的怜悯让他一直狠不下心,拖延着,在日复一日越来越厌烦的情绪中积攒着等待爆发。
“嘶……妈的还挺疼的。”
陈冰清下意识捂着脸骂了句粗话,不骂不要紧,一张嘴就感觉有一坨热乎乎的黏稠液体顺着鼻子掉出来,啪嗒一声掉在羽绒服上,
她低头一看,好嘛!这麽大一坨鼻血,砸在白色羽绒服上还溅出去几滴,像画了朵小红花,
她赶紧捂着鼻子仰起脸,无意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姐姐陈玉洁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大厅另一端的窗户边儿上,
她低着头,军绿色羽绒服搭在胳膊上,黑色高领毛衣都遮不住脖子上狰狞的血痕,绾起来的卷发散落大半,卷曲的发丝一绺绺垂下来,遮挡了一部分伤痕,但下巴的乌紫和挺翘鼻尖上的破皮遮不住,额头上厚厚的纱布凸起来一大块,洇出丝丝血迹,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伤得不轻,
“她怎麽还没去医院?”
陈冰清脑子里的嗡嗡声更响了,刚要起身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到陈玉洁身边,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递到她面前,
很普通的警民一家亲的场面,他甚至站得很远,离陈玉洁有一臂长的距离,方才那小民警递水给陈冰清的时候站得还比他俩近一点儿呢,
但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陈冰清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怪异之处,
陈玉洁没接,
迟迟不给回应绝不是陈玉洁的作风,就算真的不要,她也一定会诚惶诚恐满脸憨笑地对人家摆摆手,嘴里像复读机一样地说些谢谢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好像很对不起人家似的,
但这些她现在都没做,她头低得更低了,还微微往旁边扭过去,闪躲着不看那男人手里的纸杯,
男人也没坚持多久,把纸杯往窗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陈玉洁旁边,跟她隔着一个椅子,两手往椅背上吊儿郎当地一搭,翘起二郎腿,也不看陈玉洁,就笑嘻嘻地目视前方,
那笑很不屑,反正陈冰清看了贼不舒服,她慢慢攒起眉头,
那个警察,怪不得呢,这麽眼熟,不是刚刚才见过麽?
陈冰清挨了一巴掌以後当着张荣生的面儿就报了警,
张荣生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一巴掌掴到小姨子脸上去了,
他是见过陈冰清“辉煌”的人,本来就有点儿怯陈冰清,这会儿就更怯了,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张着嘴呆愣地看着地面,
警察很快就来了,因为小区里还有别的邻居也报了警,这麽大动静,一下子来了三四个警察,这男的就是其中一个,问话的时候他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
陈冰清复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无意瞥了他两眼,他远远地站在玄关处的阴影里看着他们,没表情,只是时不时会往沙发上瞟一眼,
当时陈玉洁就坐在沙发里。
陈冰清确实没多想,而且後面出小区的时候实在是太混乱了,她们被吃瓜群衆围了个水泄不通,警车的红蓝灯晃得她想吐,她光顾着看陈玉洁的伤,没注意那警察一直跟在她们身边……
“这……什麽鬼啊这是?”
陈冰清可不想吃这个瓜,她捂着鼻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往他们的方向走,可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听到了老妈哭天喊地的声音,
“冰冰!冰冰!”丁蓉一路拉着防空警报冲过来,羽绒服敞开在她身後飞,毛衣还穿反了,标签就在领子那儿荡,
这麽一看确实是老了,腰不是腰胸不是胸的,花白的头发理着所有老太婆都会理的鸡窝一样的短卷发,美人儿迟暮总是残忍的,陈冰清下意识别过头去不看她,
可丁蓉哪儿管这麽多,扑过来抱着她的脑袋转来转去,边骂边哭,边哭边冲到人家警察办公桌上夺过来一整包纸巾,擦擦擦不要命地往外抽,一股脑全糊在陈冰清脸上,
陈冰清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卷纸堵住了鼻子,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紧闭双眼仰着脑袋往後退,像玩儿疯了的孩子被妈妈逮住後狠狠整治,
“别动!不要动!”丁蓉难得的严厉,呵斥着掰住女儿的头,把她掰正,
陈冰清被迫正视妈妈,
也看到了妈妈身後站着的人,
“妈,我来吧,”那人和陈冰清对视一眼以後迅速移开目光,走到丁蓉身後小声说:
“妈,冰冰这儿有我,您去看看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