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并没有这么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来自橱窗玻璃的过度反光让他长久习惯了昏暗光线的眼睛不太舒服,但此时他出奇地耐心。
他换了个说法:“他们的骨骼和肌理就像是被重新组合了一样,以一种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模式,但要知道他们昨天来到这个岛上的时候还是正常直立的人。”
“您说他们被一种神秘力量袭击了?”
“是的。”医生没有深入解说,再聊下去外行人也不会听得懂。
莎布说:“但您刚才一口咬定了是一场野兽袭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制造恐慌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们确实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或许只是闻到了血味的野狗。”
医生端起咖啡杯,水雾附着在了他的眼镜片上,难以辨析他的眼神,但莎布知道他有所隐瞒。
至少在隐瞒真相方面,男士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他们会尽量让眼睛来判断你是否相信。
但莎布这次表演得不够走心。
意识到这位小姐没那么好糊弄,医生换了个说法,“反正我们这些居民们也已经习惯了不是吗?明智的人不会在夜间毫无防备地出门,至于恐惧就留给那些外乡人吧。”
垂下了目光,医生抿了一口咖啡,但随即就呛到了自己,咳出了咖啡溅上了自己雪白的衣领,让他一时有些狼狈。
他并不习惯于这种下午茶。
“或许吧。”莎布终于接了医生之前的话,没有让他太尴尬。
两人间话题非常散漫,大多数时候是医生在讲些什么,这些年他见过的这些事情并不少。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或许真的只想和莎布认识一下,以及为了赞助。
此时也一样。
医生皱眉难以理解,这正是他用来展示的自己成果的。
莎布耸肩,坦言道:“因为下午茶不会留位置给小老鼠和难以描述的尸体,你能明白吗?那很倒胃口。”
这种实验虽然确实有所成就,但让她非常不舒服,或许更甚于爱丽丝。
不过支持一下也无妨,权当打发时间。
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莎布回到宅子里的时候,整个家空空荡荡毫无人烟,因为今天主人们的全部外出,犹格同意给所有仆人放半天的假。
除了被指定跟着莎布的爱丽丝,这让莎布真情实感觉得这姑娘有些运气不佳,但后者表示非常乐意与她同行。
好吧,她看得出来这姑娘有所企图,但那是犹格需要在意的事情,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姐。
而且,莎布现在更担心眼前的,比如如何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进家门。
谢天谢地,她们在门口的石像嘴里还藏了一把家门钥匙,不然莎布就只能毫无形象地翻墙了。
趁着爱丽丝去准备衣服,莎布在屋子里闲逛,有些久违的舒适与难过。宇宙就在你身边,这大概是个荒谬的形容,但她确实觉得如此。
又有时会莫名的心慌,急需什么来打发时间,或者睡觉甚至长眠——
等莎布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又站在了三楼楼梯口了。
犹格如他所言地给三楼加装了栏杆,但那仅仅是为了拦住猫的,只有莎布小腿的高度,她可以轻易跨过去。
父亲的房门依然紧闭,如万花筒一般迷乱炫目的花纹在房门之上,好像光辉耀眼的宇宙光在深渊中旋转,莎布这次轻易拧开了把手,一脚踏了进去。
深噩的恐怖只轻描淡写地从这个屋子的每一个粒子上碾过了一瞬,毫无实质的压迫却无法忽视,但仅仅是在这个屋子里,整个游戏场最牢固的地方,吹了一口气。
爱勒姆街很长,一整条街道都属于一对兄弟,他们一人占了一排隔路相望。
他们此时就站在最中间的一个礼堂门口,一高一矮,高的纤细修长如竹竿,矮的圆滚滚像是个充了气的球。
如果有玩家在这儿或许能认出来,这就是在他们第一个晚上见过面的主人和他的祭司,不过此时他们是爱勒姆街的一对兄弟。
也许是嫌事情不够大,他们确实也邀请了一部分角色卡有头有脸的玩家,比如新来上任的治安官,和零零散散的组合。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各自堤防。
不过最吸引玩家的绝对不是那对兄弟,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曳着及地的鲜红色裙裾穿行在人群中,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一只支着娉婷袅娜的腰,一只执东方手艺的折扇半掩面,镶嵌着火焰宝石的金色的臂环扣住她的雪嫩肌肤,微醺的鸢尾香顺着她的头发丝儿萦绕不去寸寸勾魂。
她缓缓挪动脚步,端庄到甚至没有让发边装饰的小金玲有丝毫声响,所过之地不由自主为她让开了一条路,当地人更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不必多余交流任何一个眼神,因为这位无论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唯一可能确定的是,祂就是来搞事情的。
黑暗
爱丽丝再次找到莎布的时候她刚刚从三楼下来,还是那副面容和着装,裙角的泥点子已经干了,但她绝对不会把二者当做同一人。
如果说之前的尼古拉斯小姐是一朵迎风招展的小雏菊般清纯美丽还招人疼的姑娘,现在的她非常漂亮,甚至超过了爱丽丝所能的形容。
那是一种属于绝世毒物的魅力,与性别与容貌无关,绝对且极具侵占性地占领了所看见者长久的记忆片段,但不会留下丝毫细节可供回忆,除了那一刻毛骨悚然的恐惧。
泪腺不受控制地试图保护她,但爱丽丝似乎还能看到电光火石的幻象中隐约闪现的一些,异端祭坛上的掺杂血肉的骨质焚香与艾蒿一同燃尽,然后什么也没留下,除了来自黑暗深渊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