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雨势才渐渐停止,严周满把外头的遮雨棚收起来,看着逐渐清澈的天空,心里期待着这雨不要再下。
快到学生的放学时间,严周满开始在调料区往空碗提前备好面汤底料,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来到面馆。
接连两次在上课的时间看见他,严周满再是不想掺和别人的私事,此刻也忍不下去,“你成天不好好上学每天瞎转悠什么呢!”
之前那个学生没理他的埋怨,木着一张脸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递给严周满,“还你面钱”。
声音低低地没什么精神,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上午看着的红润。
严周满一边观察学生的情况一边接过百元大钞。
纸币有些濡湿,严周满又看了一眼对方,头发也有些湿,严周满想说些什么又怕对方不领情,只能先打开桌下抽屉,结果一看里面只有几张零星的钞票。
现在的客人全都用电子支付,一天里能根本收不了一次纸钞,况且他原本放纸钞的抽屉里压根就没什么钱,没办法找零,只好对对方说,“现在没零钱,你等一下我去换成零钱”。
等对方沉默着点了点头,严周满只好揣着着一百块跑到旁边的文具店朝柜台前正看电视的老板说道,“周哥,帮忙错一下零钱”。
瘦削的男人接过钞票随手扔进身下的抽屉里,问道,“全要十块的?”
“对,谢了周哥,不验验?”他笑着问。
“德行”,对方佯怒着将十张纸钞递还给严周满。
严周满笑着离开文具店,面馆里学生正坐在凳子上微微垂着头,身形瘦削,明明还在夏天,学生却突然被袭来的一阵凉风打了一个寒颤。
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的价格是十元,他来到跟前,将剩下的九张纸币交还回去,“来,找你的零钱”。
对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严周满又看见了那双眼睛,此刻的眼睛里少了一分疏离,却不似之前那般清亮,眼眶红润夹杂着血丝。
严周满不知道为什么良心正在受敲击,学生把钱揣进兜里后正准备离开,严周满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拉住,腾出的左手摸向他的额头。
果然不出所料地发烫。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冒犯,皱着眉大力地甩开了严周满的手想转身离开,严周满却不想放他走,那双红色的眼睛让人始终放心不下,他继续抓着学生将他拉住,有些央求地说,“等等,你发烧了,我有药,你吃了药再走吧!得尽快退烧才行!”
严周满感觉对方挣扎的力度变小了,赶紧回后厨的柜子里拿出布洛芬。
找药的时候他担心学生跑掉,随即又一想,不管他跑不跑,反正自己已经尽力,他又不是什么活菩萨,难道还追出去强行给人家喂药
现实却不如他想的那样无情,小小的背影依旧好好待在店里,严周满心里松了口气。
面馆里没有纸杯和多余的杯子,严周满只好把吃面的碗拿来一个倒上水递给他,“吃吧,药吃一颗就行”。
“我叫林晋声”,坐着的男孩接过水和药低声说道。
“好,林晋声”,严周满有些高兴,好像养不熟的小狗突然朝自己摇尾巴。
对方突然的示好也让严周满有了一些莫名的责任感,他拿捏着过来人的经验认真地传授道,“吃了药要是还难受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会,如果要洗澡的话记得水要开得烫一点,烧一直退不下去的话记得要及时和家长说”。
对方的头越埋越低,有个猜测在严周满脑海中浮现,他有些迟疑地说,“要不你在我店里休息会吧,要是烧退不下好带你去医院”。
他原本以为对方不会答应,却看见视野里黑色的毛茸茸的头颅轻轻地点了点头。
严周满心情更好了,揽着过他的肩膀时发现怀里的人骨架很小,身上也没什么肉,自己一抬手就能将他抱得严严实实。
他平时按时吃饭了吗?是不是被家里虐待了?
严周满此刻已经将他划分为没人关心的小可怜,自己生病了都只能硬抗。
后厨的一角用铁皮被隔开,严周满打开铁门露出里面的支架床,他把林晋声轻轻推进去,解释道,“这是我平时午睡用的小床,床单被罩这周刚换过,你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儿睡一会”。
林晋声没说话,严周满只好试探性将他带到床边安顿好。
等严周满蹑手蹑脚地关上铁门,见一旁的张婶正探头探脑地打量着。
“你认识这孩子?”
“不认识”,严周满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个行为,含糊地说,“就是看着有些可怜”。
张婶擦着桌子嘴里念叨着,“现在的孩子玩心重,上课时间也在外面瞎逛游,生病了也不回家”。
严周满听着没说话,张婶家的孩子懂事、成绩也好,现在刚从首都读完大学出来工作,每个月都把自己大部分的工资寄回家里,希望这样能让母亲不至于再去打两份工。老一辈的人总是希望把自己的经历套在任何一个家庭里,严周满没办法说服张婶儿相信并不是每一个家长都称职,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顺顺利利地度过青春期,所以干脆闭口不言,只嘱托张婶帮忙看会店,自己快速跑到隔壁街的药店买了一个体温计和退烧药。
晚上快九点,店里只剩下严周满一个人,几只蚊虫被店里的灯光吸引而来扑打着灯罩,严周满听见声音后立马掏出电子蚊拍将它们统统杀死。
后厨里传来铁皮推拉的声音,严周满把电子蚊拍收回去,看见小可怜(他自认为的)正睡眼惺忪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