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听你姑说店里忙得不像样子”,三姨关切地问。
“没那回事”,严周满有些敷衍地回答。
三姨却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她瞥了一眼旁边脸上有些踌躇的张婶,把他拉到门口低声斥责道:“刚刚你不在,你店里请的这帮工可不像话,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呼生意,傻愣愣地不会来事儿,你这孩子就是年轻,别人欺负了也不不知道怎么办”。
严周满皱着的眉头更深了,面对亲戚却难免说不了重话,只能重复着说,“没那回事姨,张婶儿挺好的”。
“我是过来人我能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她见严周满油盐不进有些生气,“自家的生意只有自家人才愿意费心,那些外人只会偷奸耍滑再从你身上榨出钱来”。
严周满心里猜出了三姨来的意图,沉默着没说话。
三姨继续把头偏过来悄声说,“我刚刚听你店里那女的说她丈夫还在医院住着,她天天跑医院,这种人你可千万别要,人在医院待久了身上晦气重,不吉利,会克你生意的。”
接着不等严周满开口,她端出长辈的姿态来有些指教的意味继续说,“三姨是过来人,肯定希望你的生意蒸蒸日上才好,特意帮你四处打听信得过的人,正好你姨夫的妹妹勤快人又实诚,我想着都是一家人,与其去给别人打工,倒不如到你这儿来帮忙,干脆让她在棉纺厂不干了,到你这里来帮忙”。
严周满心里冷笑了声,市里那家棉纺厂倒闭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天天工人们在工厂门口讨薪,也就是这位三姨颠倒黑白的嘴,才能把被动下岗变成主动辞工。
严周满心里堵得慌,想到自己之前也是天天跑医院,特别想开口酸她两句,又顾及着此刻正做着生意,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干脆面上装作有些苦恼的样子说:“正好您过来了,有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之前我拉货经过三宝街的时候,看见姨夫……”
三姨一听就炸了,尖着嗓子喊道,“什么!这老不死的又去那种地方了!”
严周满赶紧安抚她,“三姨,这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您别着急,而且也不一定……”
三宝街是昌东市出了名的红灯区,每年都是市里扫黄的重点审查对象,可再是打压,等风声过后又是新一轮的温柔乡。
三姨却越想越气,脑子里早就抛开小姑子的工作,只想回去打死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严周满赶紧拦着说道,“三姨,您别着急,有事慢慢说,本来这事儿我一个小辈不该掺和,你看我……真是……三姨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三姨气急败坏地冲了出去,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严周满最后说的话。
他有些看着三姨的背影偷乐,回过身进店时突然对上一双不太友善的眼睛。
结果是小可怜
原本埋头吃面的学生已经抬起头来,和昨天在夜色下的样子重合,看起来五官更加清晰,肤色白皙,神清清冷疏离,额头的刘海长长的垂下,却没能遮住乌黑的双眼。
这让严周满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小狗崽,讨食吃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格外的亮,费力地趴着他的裤腿,可怜巴巴地叫唤,小尾巴摇到快要起飞。
不过眼前这双眼睛却不如小时候那只狗崽那般讨人喜欢,他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严周满,让他有了一丝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严周满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料理台,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他看见那个学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掏出书包里的手机准备付账。
现在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严周满此刻也没什么事,准备等他走后收拾收拾卫生,可那学生似乎遇到了麻烦,扫了支付码之后一直在摆弄手机,耳朵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红。
严周满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带钱的话下次拿过来就行”,他站在料理台前对学生说。
不出所料,小狗眼再一次进入自己的视线,不过此刻他的眼睛突然变红,让严周满有些错愕。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学生说完不等严周满说话就跑走了。
严周满把他的碗筷收进后厨,心里却想的是那双泛红的眼睛。
后厨里张婶儿正在卖力洗碗,见严周满端着碗筷进来赶紧起身接过去,“你这孩子,收碗这种事你叫我一声就行,何必还自己端进来”。
她利落地将剩余的汤面倒进泔水桶里,快速卖力地洗刷着手里剩下的几个的碗筷。
“歇会吧张婶,那几个碗不着急”,他忍不住劝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这几个碗我很快就洗干净了,你赶紧去歇着啊,一会还有得忙,我这里很快就洗完了”。
严周满看着她微微佝偻的背影继续劝说道,“不管刚刚我三姨有没有说什么,您既然来了就不会平白无故让您走,您安心在这儿做事就行,别担心”。
“诶”,对面的张婶轻轻应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些。
严周满离开了后厨,自嘲着这个世界上过得艰难的人这么多,他自己已经自顾不暇,却总还想着其他人的苦楚。
九月的天气难得有下雨天,此刻天空却开始飘雨,而且不见停得反而越下越大,严周满看着天气盘算着时间显得有些烦躁,他们龙门街的商贩们最不喜欢的就是上学日子的下雨天,那些学生们要是遇上下雨天,总有一批人宁愿留在学校少沾上泥泞的雨水,他们的生意不可避免的也会受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