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着伸出手,准确落在女孩指尖,挽住之后轻声问,“可以喝杯茶吗?”
“你去过吗?”
德拉加抬起眼睛看着他,萧撄虹不依不饶,“喂,德拉,我在问你诶,你去过‘夜莺的洞窟’吗?”
德拉加想了想,认为是时候禁止阿梅代乌再来火兰馆了。
萧撄虹等不到答案,差点掀了桌子,“回答我啊!”
“没有。”
“为什么?”
德拉加又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抄写草药名录。萧撄虹呆了两秒钟,转身冲了出去。
他在走廊里找到正跟安布罗斯嘻嘻哈哈的阿梅代乌,劈头就是一句,“德拉有女人吗?”
阿梅代乌噗一声差点把嘴里的葡萄干喷进鼻子。
安布罗斯怔住,“小宝你抽风啦?”
“他为什么不跟你们去妓院?”
阿梅代乌呛得涕泪横流,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拼命摇头表示不知。安布罗斯按住萧撄虹,“小宝你想说什么?”
萧撄虹呆了会儿,“他都二十三岁了吧?他怎么解决那回事?他在山里有女人吗?”
安布罗斯瞪着他,“关你屁事!”
他心里隐隐觉出不对,又不好多说。萧撄虹跟他对视一会儿,一转身跑了。
阿梅代乌擤着鼻子,惶惶然看安布罗斯。安布罗斯一挥手赶走他,他立刻打算跑路,逃回药塔求个安稳,刚跑到大门口,迎面又被萧撄虹堵了个正着。他惨叫,“你饶了我吧,爵爷!”
萧撄虹鼻翼忽闪,脸孔涨红,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他跟那个耍蛇的有一腿吗?!”
阿梅代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说啊,王八蛋!”
阿梅代乌瞪着他,满心哀叫:天啊,我就是个刚从实习生升到督事的药塔打杂,真的管不到御使大人床上的事好吗!
他拼命摇头再摇头,自己也不晓得想表达什么。萧撄虹死盯着他,咝咝地问,“他两个是那种关系吗?”
他一张桃子形小面孔红得发紫,那种紫几乎洇到了眼睛里,阿梅代乌恐怖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怪物——他不是没听说过的,面前这小勋爵的事迹,不过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太紧张,他很有笑出来的冲动,这孩子怎么看都像被那只呆呆的紫眼蜥蜴附了身。
安布罗斯飞步而来解救了他,“阿梅代乌,滚回去。”一边呵斥,一边伸手把萧撄虹挟了起来,“走走走,少在这儿丢人。”
阿梅代乌连滚带爬夺路而逃,冲出火兰馆才缓过一口气。
他两个是那种关系吗?这问题太奇妙,他禁不住叹口气,垂着头慢慢向药塔走去。
他比萧撄虹只大了一岁,当年那孩子闹出诡怪事迹时,他还没进药塔,后来只约略在龙牙会和狼林的老人嘴里听过一些些,更增神秘。但三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这漂亮小子挑吃拣穿,娇生惯养,对着长辈甜嘴蜜舌,跟平辈贫嘴寡舌,完全没半点正经模样,而且非常大肚能容——特别在吃饭的时候。没事时惯常扭着安布罗斯陪他到处去玩,却全向自家御使大人使性子,德拉加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半点端倪。
但偶尔看着萧撄虹时,他眼神里那股忧心忡忡的悲悯,连阿梅代乌都看得出。
叹了口气,他熟门熟路摸进骨塔,打算悄没声溜回自己房间,迎面却听见走廊里细微的沙沙声,顿时僵住,暗暗后悔抄近路进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双白亮亮的眼睛,阿梅代乌惨叫一声,后退一步绊到了什么,扑通跌倒,手刚一按住地面,陡然被一团冰凉冷滑的东西缠住,他顿时知道那是什么,吓得心脏差点停跳。
“埃、埃米尔大人……”
一裹身上那件陈旧宽大黑袍,埃米尔赤着脚走出来,他在墙壁上轻叩指尖,留长的几枚指甲依次敲过,就开出微弱苍白磷火,火光照亮了他蓬乱潮湿的一头乱发和湿渍渍的脸孔。
阿梅代乌惊恐地发现,才十几天功夫,御使大人瘦得已经很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离了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蒸煮死人骨头般的异样腥气,倘若不是在药塔里待得久了,早就习惯各种古怪,阿梅代乌很疑心自己会立刻吐出来。
他哆嗦着不敢看手上脚上徐徐爬满的蛇群,“大人……”
“德拉呢?”
阿梅代乌一闭眼,“……德拉加大人在龙鳞馆。”
“呵。”埃米尔轻声沙哑冷笑,“龙鳞馆,主上真看得起他。”
阿梅代乌不待他再问就叫起来,“没有!什么事都没有!”他满腹苦水不敢吐,如果告诉了埃米尔,德拉加和萧撄虹住同一个房间,只怕倒霉的就是自己。
目光一闪,埃米尔走到他面前,阿梅代乌屏着呼吸不去闻他长袍下摆里抖落出来的气息,却忍无可忍地看见一枚闪烁斑斓银光的细长蛇吻慢慢地探了出来。
他吓得面青唇白,“……水银桥!”
埃米尔大人竟然养出了一条这东西!那可是……传说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灵物。
埃米尔看透他心思,裂嘴微笑了一下,用指尖敲了一下蛇头,整条蛇顿时消散,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冰凉刺耳细响,在空中幻变成一小片水晶颜色烟雾,明亮得让人感觉疼痛。
阿梅代乌瞪大眼睛,埃米尔盯着他,“你喜欢它吗?”
阿梅代乌费力地让自己抬起脖子,胆战心惊面对他,声音几近哀求,“……大人。”
他差不多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又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你就帮它个忙吧。”
一挥衣袖,以那种他瘦弱身体几乎无法承受的灵巧动作,埃米尔的手指迅疾无比划过墙壁,指甲齐根折断,血水溅在苍白磷火中,像脏了的雪,他用那只血色淋漓的手一把揪住阿梅代乌的脖子,生生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