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韫说得更清楚了,“陛下已查清太保殿血海的始作俑者,并非辛泽渊先挑起的事端,里面混有反朝廷的反叛之人,故意搅乱朝局,让两方人马自相残杀,如今真相大白,辛泽渊沉冤昭雪,皇帝已派了人马接他入京。”
下一步只怕是要官复原职了。
什么反叛之人,朝堂上混过的明白人都知道,太上皇的十万大军此次落入了皇帝手里,皇帝再也没有什么所顾忌的了,想启用自己的人。
如此看来,太上皇身子真的不行了。
韩千君半晌才回过神,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信函,一字一字地瞧着,瞧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模糊不堪,再往上看所有的字迹都浸在了一片水雾之中。
韩韫看着她眼泪扑簌簌滚下来,既心疼又气恼,“出息!一个辛泽渊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哭也是为他,笑也为他,他就那么好吗?”
“好啊。”韩千君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地看着韩韫,一面吸鼻子一面道:“真好,真的很好。”
她没把他害死,太好了。
他有救了。
“行行行,他好,你别哭了。”三公子一边拿自己的衣袖替她掖眼泪,一边温声道:“为兄修书一封回京城,告诉父亲,你们俩的亲事依旧还作数,可满意?”
韩千君却摇了摇头。
韩韫一愣,“怎么,当真喜欢上小王爷了?”
韩千君垂下头,双手紧捏着那信纸,低声道:“兄长还不明白吗,我与他早就没可能了,死的人太多了,二十个学子的命,我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的…”
还有那些寒门,她后来去查了,大多数都是临水巷的。
见她还在与自己较真,韩韫扶住她肩膀,没好气地道:“你有何错?”
韩千君一双泪眼看着韩韫,哽塞地道:“我从小能过上锦衣玉食,是因为我有一个被世人当成英雄的父亲,父亲用赚来的俸禄在养着我,所以我不用颠簸流离,不用像那些寒门的孩童们一般挨饿受冻,不仅不用干活儿,还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理所应当地享受了这一切,如今国公府欠下的血债,又怎能与我无关呢?”
韩韫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韩家确实欠辛家的。若非辛泽渊,他和两个兄长还有父亲在那场博弈中,未必就能全身而退,总要牺牲一个,方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这也是他为何主动选择来兆昌的原因,他想赎罪。
他想赎罪,为何妹妹就不能?
韩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千君…”那她该怎么办,她那般喜欢他,当真要嫁给旁人吗?
“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京城了,离恢复官职也不远了…”韩千君泪眼里含着前所未有的欣喜,扬了扬手里的信纸,冲韩韫一笑,“我去告诉学子们,他们的先生回来了,肯定很高兴…”
韩韫看着她提着裙摆,伞也顾不得打,一头扎进雪雾里,脚步匆匆往前,空中纷飞的雪花像是一道吞噬人的怪兽,把她卷起来,越卷越远,直到看不见她身影。
小厮走过来问韩韫,“公子,信要送出去吗?”
韩韫回了神,伸手接了过来,“我重新再写一封,三娘子年前就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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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采了不少山茶花回来,见韩千君正坐在屋内的炭火前发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了一身的风雪进来,大喇喇地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背后,见她望过来了,才从身后后掏出了一大捧红艳艳的山茶花,凑到她面前,邀功道:“千君,看看喜欢吗?”
韩千君点头,“喜欢。”
“那我去给你插在瓶子里?”
韩千君冲她一笑,“好。”
过了一阵,小王爷抱着一个窄口花瓶进来,“千君,这花儿采下来,很快就奄了,定亲宴咱们明日就办好不好?”
韩千君正要应,鸣春插话进来,“王爷是忘了,酒菜还未到呢。”
小王爷一拍脑门,“也是…那什么时候才能到?”
鸣春道:“若换做平日,一两日的功夫就能运回来了,如今大雪,商队的人又不肯出山,咱们自己的人速度慢,估计得要个五六日…”
“五六日?”小王爷一愣,“那我的花儿怎么办…”
鸣春笑着道:“王爷放心,奴婢拿水养着,奄不了,且这山茶花后山一大把,真奄了,王爷再去采也来得及。”
韩千君瞥她一眼。
知道她带了先入主的成见,听说了辛泽渊被皇帝召回的消息,在这儿欺负人家呢,好歹人家也是个小王爷,不要面子的?韩千君道:“后日,后日酒菜应该能到,咱们定亲。”
小“好,听千君的。”小王爷很高兴,忍不住起身捶拳,突然心血来潮,“千君,适才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河里有一大群鱼,明日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这大冬天的钓鱼?鸣春正欲阻止,便听韩千君道:“好啊。”
夜里鸣春伺候完她洗漱,实在忍不住问她,“娘子当真要与小王爷定亲?”
韩千君点头,“是啊。”
鸣春急着道:“那辛公子怎么办,他人都回京城了。”
韩千君平静地道:“你主子想明白了,不能再去嚯嚯人家了。”
鸣春反驳道:“怎么能叫祸害呢?娘子喜欢辛公子,辛公子也喜欢娘子,若没有上回的事,此时娘子已经是辛少夫人了…”
“若韩家再来一次灾难,是不是又要牺牲他一回?”实则昭德皇后说的没错,富贵和感情你不能两样都占,得了富贵,你就不能再去贪婪,想要找个喜欢的人。家族和利益在先的前提下,若是她再执意去把人家禁锢在身边,那她就彻底没良心了。
“睡觉,明天还得去钓鱼呢…”韩千君没再听鸣春说,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