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三图纸
浊酒酿造简单,味寡,自然不会是宫里设宴所用,杞瑶边走边想,会否是酒液颜色的问题?
不,不对,他旋即否定了自己,若酒的颜色有异,谢沧渊是决计不会喝的。
杞瑶只知自己祖上大概和谢家有些许关联,不过後来该是闹了不快,以至于他爹在府上提起先帝都是直呼其名,儿时杞瑶生怕这大逆不道的话哪日被闲人听了去,落得个人头点地的下场,不过後来年纪大些学会了察言观色,渐渐也就想通了。
先帝谢沧渊向来谨慎,断不会喝来历不明的酒,既如此,只会是当日所穿的衣物不同寻常。
京城的春二月,偏得有生机不服天寒,朱红色墙角下两株绿草争得起劲,丝毫不顾寒枝上还停着只眼尖的鸟雀,正盯紧了这里。
杞瑶慢下步子,停步阶前,头顶方匾上书三字:尚衣局。
看着不起眼的一间小院,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此处汇集了举国上下最好的绣娘与裁缝,只为谢家制衣。
“杞大人,可是杞大人?”
骤然听见有人喊住自己,杞瑶脚步一顿,来人年近六旬,手脚却很利索,正欲躬身反被杞瑶拦住。
“您可是有事要说?”
“正是,正是,”老人请了杞瑶进去,见两侧有侍女上茶,杞瑶便知这人在此处地位了得,不知找自己有何事相商,“杞大人是为了先帝一案而来?”
杞瑶面露惊诧:“大人怎知?”
“不瞒杞大人,我自十六岁上进宫为陛下制衣,如今也到了该告老的年纪,经手的成衣不少,凡经我之手,决计不会忘。天家制衣对料子极为讲究,非丝缎锦绸不用,而这里头也有门道。”
没等到回答,杞瑶也不打断,屋内浅淡的织物气息与茶香融合,竹帘轻晃,门窗将冬意拦在墙外,回忆汹涌而来,他知道对面的人正浸在过往中,他只需听着便是了。
“……初四寿宴上,先帝的交衽礼服我却在二十年前做过。”
“一模一样?”杞瑶一皱眉。
老人缓缓点头:“不错,一模一样,缘因那衣服在图纸上注明了要用鹅黄锦缎,此乃青年人喜好的颜色,陛下早几年便就不穿了。”
脑中闪过万千念头,杞瑶知道自己先前所料不错,衣服果然有问题!
他找准话中关窍,问道:
“大人可否将图纸予我一看?”
“非是我不愿,图纸早就交还礼部归档,杞大人若是想看,不妨去礼部走一遭。”
老人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空了的茶杯,向杞瑶规矩行了一礼,杞瑶一语不发,等他开口。
“老朽自认一生无甚大错,今日之事,还请杞大人……”
“我知道,”杞瑶略一点头,“大人不必担心,杞瑶自有分寸,这就往礼部去了,告辞。”
背後两扇大门沉沉合上,杞瑶也叹了口气,只身一人往礼部去。
这一日尽耗在走路上,他哈了口气暖手,再捂到冻僵泛红的耳朵上,温度很快又被带走。
朝中各部各有各的难,一如尚衣局的尚服,为皇帝做身衣服也得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卷进案里。裁正司听起来风光,然而说到底也是个两面为难的,进则欺君罔上,退则被骂阉党,委实是难办。
此时回想,杞瑶多少有些懊恼,早知如此直接去礼部便是,也不必再多跑这一趟,所幸也算因祸得福,知道了“二十年”这一线索。
还有东宫那里,也不知今日这一趟何时会被报到谢渠耳中,算了,既已选择入朝为官,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拿来张帕子垫在袖口里头,让湿了的衣袖不至于贴着小臂,随後跨过门槛,进了礼部。
而这一进去,就见到了两位他最不想见的人。
礼部尚书黄豫何许人也?
前朝老臣,性格古板,一把胡子像帘一样遮住嘴唇,说话时但闻其声,不见唇动,拢起两袖时像极了给孩童开蒙的私塾先生,连杞瑶他爹都不愿与之多打交道,而今杞瑶迈进大门才想起来,後悔却来不及了。
太子谢渠何许人也?
几个时辰前才与杞瑶小吵一番的俊美青年是也。
“见过太子殿下,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