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娆大笑起来,仿若没?有听到她?的话,只?伸出?带着长长的、镶满宝石的护甲的手指,引着九方辛夷的目光向前,另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一推。
“在这道宫门打开后,去?看看吧,然后让阿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这世上最盛大的愤怒,什么才是百鬼夜行,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说完这句话,凝玉娆的身形蓦地?变得虚幻起来,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让九方辛夷心神俱颤瞳孔骤缩的话语。
“姬渊,要我帮你开门,迎你的旧部入宫城吗?”
九方辛夷像是被蓦地?钉在了原地?,她?明知自己身后,凝玉娆已经悄然在这一刻隐去?了身影,也知道她?是在刻意?引诱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像是被凝玉娆方才出?言讥嘲的那些人?一样,真的顺着她?的安排向前,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底还是升腾起了真实的、难以控制甚至难以言语的愤怒!
宫外的嘈杂和喧嚣似是已经告一段落,天地?俱寂,她?的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慢慢转头,看向按剑而立的姬渊:“是我想的那样吗?”
她?像是在这一刻才第一次认识面前的人?,她?曾与?他交颈拥吻,曾见过他对这世间一切的厌恶,知道他提剑杀尽了那些高喊着复国的口号、实则想要满足一己私欲的人?,宁可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也不愿意?淌入这一池浑水。
可是如今……
站在那里的身影穿着一身如谢府初见时的石青色宽袖外袍,在一片雪色之中,挺拔冷冽如修竹,他搭在曳影剑上的那只?手上,因为她?压下却邪剑匣的剑气而受的伤尚未好全,一切都那么熟悉,可一切却好似都已经变了。
姬渊慢慢转过头。
两人?隔着太极殿前的风雪相望,他们所站的距离并不远,却仿佛已经遥遥。
“是。”
她?听到他的声?音这样说。
想要簇拥姬渊登上皇位的公羊春带着亲兵就?在宫外,而神都城外,那些流民之后,更是压城而来的世家?府兵,只?等姬渊一声?令下,便会打着肃清超纲的名号,破城而入,接管神都。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我的阿姐。”
其实并不知道。他也是在最后的最后,才猜到了这其中的究竟,比如公羊春这样笃定且有恃无恐的背后,原来是凝玉娆的手笔,又?比如司空家?的虚芥影魅竟敢如此猖狂地?频频现身于世间,却又?不知究竟是在向谁传递这世间的无数消息。
可此时此刻,所有的解释其实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还是道:“是。”
九方辛夷不可置信般笑了起来:“连你……也想坐上那龙椅,变成天下共主,九五至尊吗?”
姬渊转过头,声?音很轻:“是。”
九方辛夷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抬起手,怒火已经席卷了她?的所有理智,被背叛,被利用至此,她?几乎已经难以维持自己神智的清明,只?剩下最后一根紧绷却将要断裂的弦在维系她?此刻的平静。
她?就?要遥遥打开宫门,但她?到底还是在手指将动之前,停住了所有动作,然后看向姬渊。
“姬渊,我问你最后一遍,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她?的神色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平静,可那样的平静背后,却压抑了太多情绪,看向姬渊的目光里,甚至隐约有了几分乞求。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最初所想,我知道你做这一切,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姬渊读懂了她?所有的情绪,看懂了她?所有的未尽之意?,但他最终也只?是笑弯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我快要死?了,这算吗?”
言罢,不等九方辛夷自己动手,他的剑气已经漫卷,将朱雀宫的宫门蓦地?打开!
宫门之外,是公羊春的偃影漫卷,是他带着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后、志得意?满气势汹汹的亲兵,步步紧逼,踏过朱雀宫门。
然后,公羊春蓦地?抬臂,向前一指!
“杀了那个?妖女!以清君侧!”
他想要杀九方辛夷很久了,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对三?皇子殿下的影响,只?要有她?一日在,殿下就?一日会被她?束缚,牵制,永远不会成为大邺的陛下。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机会!
数千条偃影合而为一,将公羊春掩护其中,寒光乍现,便已经蓦地?到了近前,穿过整个?太极殿前的空地?,跨越殿前的九重玉阶,向着站在最上方的少女面门而去?!
他当然知道姬渊身上的枯荣转轮,所以他一直将余先生带在身边,那时解血契时,余先生偷偷留两人?的血,此刻只?等这一剑命中九方辛夷之时,余先生便以身为祭,将两人?之间的这一层束缚,彻底解开!
公羊春甚至算好了,他这一剑出?时,姬渊会想到两人?之间的枯荣血契,他应会想到,九方辛夷无论如何也不会受伤,所以他绝不会以身涉陷,前来拦剑。
机会仅有这一次,而他势在必得。
剑声?在偃影中发出?呼啸之声?,弓箭手列阵,向着九方辛夷的方向齐齐挽弓出?箭。
于是刀剑满天,箭雨漫天,齐齐向着九方辛夷而来!
如此声?势,就?算她?是凝神空渡,今日不死?也要重伤!
九方辛夷咬牙,反手按在剑匣,她?最不想向人?出?剑,可此情此景,她?也已经顾不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