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苏子写下《念奴娇》,开篇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诉尽历史大势。而今一首《临江仙》後来居上,论旷达,洒脱,本王以後来者为上。”
朱楹“点评”了一句。
杨荣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会,好半天,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安王好古敏求,下官深以为然。”
你深以为然?
解缙撇嘴,前脚还看人家百般不顺眼,这会又瞧人家顺眼了?
想到刚才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他忙看向徐妙容,问:“安王妃,你还没回答下官,这首词,你是何时写下的?写下这首词时,你又在,想些什麽?”
其实这些问题,解缙本不想问的。毕竟,别人的伤心事,还是少提为妙。
可,身为大明文坛“暂时”的领袖,有时候他不得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文学鉴赏无法脱胎于创作时的背景,一部作品之所以伟大,不单是因为那些如珠玉一般耀目的文字,更是因为,文字背後所隐藏的情感。
他僭越了,可他也不得不僭越。
他问了,徐妙容心中暗自叫苦。
这首词,哪里是她写下的?她又能答出个什麽呢?解缙,竟然在让她做阅读理解。
她恨,阅读理解!
“其实这首词不是我写的。”
坦然地回了一句。
可,“安王妃不必谦虚,除了你,还有谁能写下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字?”
解缙不信。
杨荣也道:“王妃的能力,衆所周知。从前下官便见识过王妃的文采,王妃有经天纬地之才,常能化平凡为神奇。下官相信,这首词就是王妃写的。”
话音落,杨荣还犹豫了一瞬,而後看向朱楹,问了一句:“想必安王,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冷不丁得到杨荣的好脸色,朱楹有些意外。
迎着徐妙容期待的目光,他几乎不带思索的,点头,然後,“王妃的确有此能力。”
啪。
徐妙容的心碎了。
她真想扯着朱楹的耳朵对他大吼一句,你在干什麽?快落井下石啊!
之前你不是还嫌我胸无点墨,只会附庸风雅吗?哪怕後来,碍于暂时的和谐,你没表现出嫌弃,却依然怀疑我两次上史书都有鬼。现在机会来了,你倒是中用啊!
快揭穿啊,说不是我写的,我写不出来。
她心中发苦。
朱楹却没再说话,他的目光忽而变得幽深。看向她的一瞬,又带着些许复杂。
徐妙容移开了眼,顾不上揣摩他眼神中的深意,只听得:“咳咳。”
是杨荣又咳了一声。
杨荣虽没说话,可脸上却写着“我就说吧”四个字。一旁解缙附和道:“安王妃,连王爷都这样说了,你就不要再自谦了。”
“我没有在自谦。”
徐妙容急了,到底要怎麽说,才能让这三个人相信,她真的不是这首词的原创。
“安王妃。”
杨荣也急了,他想啊,安王妃可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大明文坛的文曲星,如此崇高的地位,安王妃,却一点也不眷恋。
她不停地推辞,在她身上,他不仅看到了大明文坛的希望,还看到了,属于大明子民的风骨。
如此人物,叫他怎麽不信服?
“安王妃,下官知道,你不是那沽名钓誉之人。你低调,你谦虚,你爱惜羽毛,可,我大明文坛,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希望。恰如那一灯萤火,在黑暗中指着前路,只待火势微明,明明赫赫。可如今,你说,你不想点燃这盏灯火。《岳阳楼记》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而乐。《病起书怀》同样有云,位卑未敢忘忧国!”
“振兴我大明文坛,非我一人之责。解学士有责,王妃有责,天下人,亦有责!如今机会就在眼前,王妃,你却想让这如萤火一般微弱的希望破灭。难道,在你心中,大明文坛的希望,不是希望,大明文坛的未来,也不是未来?!”
“你怎麽忍心啊?”
徐妙容:??
她怎麽不忍心了。
不对,这跟她有什麽关系?她怎麽就成了大明文坛的希望了?
想到後来几百年间黯然无光的大明文坛,她欲哭无泪。合着以後大明文坛不出彩,锅还是她的?她是历史的罪人,是她没有建设好大明文坛?
“杨侍讲,你不要太……”
离谱两个字还没说完,杨荣已经有了决断:“实不相瞒,王妃,明日早朝,下官会与解学士一道上折子。”
上折子干什麽?
徐妙容心头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她看着杨荣的眼,听到杨荣说:“下官会与解学士一道,求陛下收回成命。王妃,你不该被关在王府闭门思过,我大明文坛的希望,怎能被禁锢?”
“谢谢你。”
徐妙容红了眼眶,杨荣,你可太温暖了。这世上,就没有比你更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