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越来越不舒服,把思绪及时收回来,喜怒不辩。
你以女子的智慧,驾驭男子的权柄,可这世间的偏见,却从未给你一个公平的评判。
到如此田地,你该知道了,自己的政见多麽纯真可笑了吧。
他心悸不止,甩袖离去。
***
建安城,僻静隐蔽的厢房。
虎口处一道狰狞疤痕轻轻握着温热的杯壁,儒雅至极,举起啜饮。
看着这道疤,只要是混官场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面的人三品官服还未褪去,匆匆前来赴约,正侧身让仆役拿下沾雪的袍子。
“三日後,你当辩手。”
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热饮的人身形一顿,末了轻笑一声,“王谋士好一个开门见山。我要说不呢?”
三把火烧得是时候了,从民间街头到朝廷士族,他们这些被蒙骗的人需要一个公道。明日黄金台上,她别想体面的走下来。
王蒙此行有十足的把握,手搭在桌子上,淡定开口,“邵林,邵大人,现在情形应该很明了了。你跟过那位下过江南,宿过农家,体恤过民情。”
我知道你是一个十成十的萧党,可是那又如何。
“你辩经的能力数一数二,选你来代大家发言,是毋庸置疑的正确选择。”
平静的湖面内里沸腾不止,该有人撕破这层假面,还天下一个真相了。揭开真相的第一人经过精挑细选,就是眼前这人。
“你们未免太高看我。若论辩论,除非你家大人出手,谁能辩得过那位呢?她可是曾经从大朝会上完美脱身,怒骂全朝野的狠戾人物,圣人都没逃脱她的骂,邵林不行,哈哈不行不行”
能来赴约已是给王蒙面子了,他这等地位的人,血要不沾手。邵林完美无缺地笑笑,连连摆手。
王蒙面无表情地把空杯子推向一旁,茶仆连忙为他添好茶。
望着眼前的笑着的人,向前思量了几步。
他有诸多可以推拒的理由,却唯独选了这麽个浅显粗略的。
唇角慢慢勾起,喝口茶掩住自己胜券在握的神色,再次放下茶盏,面色恢复至平常。
“邵大人谦虚太过。你可知她的辩论倚靠的是权势丶是人心,我朝士族三千人,清一色的男子,她一名女子孤掌难鸣,你以为她还有几分人心可占?她所占的论点小气不堪听,用的论证方法非正统不用理。只需把这界限挑明,鸿沟不可越,到时候不论陆党还是萧党抑或中立派,全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有男女之别,辩赢她,简单得很呐”
王蒙说的这番话面不改色,这名说客当得实在是绝佳。
邵林笑了笑摊开手,实话实说,“着实有些不要脸了”
王蒙也不恼,手指再次搭上桌子轻敲,等他的下文。
都是混官场的人精,谁把道德素质放心上呢。毕竟所谓道德的标准,可是由他们定的。
“那……她毕竟是监国,自古以来,拉下此等人物都是极为不易的,人头落地,血染全天下也并不稀奇。如若是寻常的就罢了,但她政绩斐然,履历光鲜,率先对她拔刀的话,我又能有什麽好下场”
他还在试探。王蒙耐心十足,愿意陪他耗。他都忍了这麽些年,这几刻算什麽。
“她是监国,是祈朝右相,掌握的权力无数,甚至御林军虎符也在她手中,杀死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王蒙奔五的年纪,看问题早已不是他们这般,凡事有利必然有弊。
“嗯哼”
邵林并不否认。他是朝廷三品大员,自然知道其中厉害。
“但那又如何?”
邵林挑眉,感到好笑般重复,“又如何?你有话要讲?”
“她鞠躬尽瘁,行政效率是创新高的,经济这般难搞的东西她信手拈来;她为官信誉极好,作风清廉,两袖清风,百姓在她的管治下意外的生活得很不错;她惊才绝艳,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书画绝佳”
“容颜艳丽,治下严谨,私下待人和善,适当的风月多情也为旁人写她添上艳色,这样的人简直完美。”
王蒙贯彻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严谨陈述,邵林脸色慢慢沉下来,卸下僞装,他原来是愤怒的。
“但那又如何?”
手上留疤的那只手狠捏了下杯子,以此句作结。
“这样的人如果动的话,不成的话丢命,成的话如果国运飘零,我们亦是千古罪人。你说又如何?陆大人真的想好了?他当真不帮自己的妻子?”
邵林适时展露自己的愤怒,把杯子摔了个粉碎。
冤枉你的人远比任何人都明白,你有多委屈。
王蒙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并不怎麽害怕这位大人,或者说,他把谁都放在棋盘里,看不起任何当他棋子的人。
但他的这最後的底牌亮出来,他知道了邵林真正顾虑的是什麽,能比官运亨通名留青史还重要的顾虑。
真正让王蒙这位棋盘手生起怒火来。
“警告你,我家大人清风朗月,和那个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就算算上那段婚姻,另一半也于三年前故去。他们再无任何关联!”
邵林思量几瞬,很聪明地猜到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