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080怜惜
叶南晞从天而降的刹那,冯钰脑海里的喧嚣瞬间归于静默。四周的喊杀丶愤怒丶纷争仍在汹涌,像决堤的洪流席卷四方,而她是唯一的定锚,稳稳拽住他,让他不至于被湍流吞没。
很快,随着锦衣卫的到场,骚乱得以平息。冯钰在接受过太医的诊治後,确定只是眉骨上破了一道口子,并未伤到眼睛,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回了醒春园。
日头西斜,屋内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敛去喧嚣。
叶南晞进屋时,冯钰正半靠在床榻上,外袍松垮地搭在一旁,眼帘阖着,神色寡淡,看起来像是困倦了,又像是在思索什麽。
叶南晞轻手轻脚走到冯钰身边,衣摆扫过绣着折枝梅的锦垫,带起一点轻微的响动。
冯钰被这道声音惊醒,蓦地睁开眼,手一擡,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度惊人,带着灼人的热意,稍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拽到面前,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掌心:“疼吗?”
叶南晞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伤口不过是皮肉之苦,是她先前徒手接箭时被箭身擦破的,此刻已然处理过,缠着的纱布干净整齐,血迹未曾渗出。
她将手缓缓抽了回来:“不疼,小伤而已,倒是你。”她擡眼直视冯钰,眉目间多了几分严厉:“你这次是怎麽回事?为什麽让自己身处险境,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
未等叶南晞的话音落下,冯钰已然扑进她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叶南晞的腰,他尽可能的将身体与她贴在一起。喉间声音低哑,透着几分不满的委屈:“别数落我了,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先哄一哄我才对吗?”
叶南晞怔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白日里,他站在石阶之上,面对千人围攻,沉稳自持,一身铁骨。而此刻,却像是换了个人,乖乖贴在她怀里,像只被欺负了的小兽,连呼吸都是黏黏糊糊的。
叶南晞不禁失笑,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里带了点逗弄的意味:“你如今倒是越来越不知羞了。”
冯钰抱得更紧了些,语气理直气壮:“我为什麽要知羞?我们是夫妻,夫妻本该如此。”
叶南晞轻叹,顺着他的背脊缓缓抚了几下。
冯钰顺势将脑袋埋在她肩窝,闭上眼,轻轻一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转而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
叶南晞手上的动作一顿:“怕死?”
冯钰摇头,嘴唇擦过她的衣料,声音闷闷的:“不是,我是怕瞎了。我这身子本来就残,若再瞎一只眼,可真成怪物了。”
叶南晞闻言,心头微微一紧,擡手托住他的脸,目光落在他眉骨上的伤口上。因伤势不重,仅敷了药,并未包扎,红肿未退,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终究伤得不深。
她用拇指轻轻抚过他的眉梢,语气极尽温柔:“不过是些皮外伤,过两日便好了。”
冯钰不放心,睫毛微颤,睁眼看着她:“没破相罢?你去拿面铜镜给我,我看看。”
叶南晞擡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别看了,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就算留疤也不要紧,藏在眉毛里,根本看不见。”
冯钰没再开口,只是双目微阖,沉浸在叶南晞的怀抱中,享受着她的安抚。
窗外日头渐落,晚霞染红天际,屋内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空气静谧温暖,像是一场难得的平静。
叶南晞轻声开口:“饿不饿?白天兵荒马乱的,你一直也没吃东西,我让他们弄些东西给你吃?”
冯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软绵绵的:“嗯。”眼看着叶南晞转身要走,他下意识地伸手揪住她的袖摆,小声嘀咕道:“你快点回来。”
叶南晞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好。”
说完,转身出了屋。
冯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闭上眼,重新倚回床榻。
不过片刻,房门再次被推开。冯钰以为是叶南晞,连忙闭眼装出一副疲惫昏沉的模样,未料对方不是叶南晞,而是怀贞。
怀贞一进屋便见自家师父慵懒地半倚在榻上,神色间透着几分“风雨过後”的脆弱,他不禁皱起眉,语气关切:“师父,您没事罢?”
冯钰一听是怀贞的声音,双眼倏地睁开,随即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身,瞬间恢复了精神:“怎麽了?什麽事?”
怀贞试探着问道:“您……好了?”
冯钰斜睨了他一眼:“我没事。”
“那您刚才……”
“我那是逗你师娘玩儿呢。
怀贞神色懵懂:“逗她玩?”
冯钰没什麽耐心地咂巴了一下嘴:“小孩子别瞎打听,快说正事儿。”
怀贞立刻收敛神色,压低声音道:“东厂那边抓了三个人,如今皆扣押在昭狱,正审着呢。其中一人受不住刑,已经招供,说自己是受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汤嗣修之命,趁乱刺杀您。”
冯钰听闻此话,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垂眸沉思片刻:“单凭汤嗣修一个人,不敢擅自做这种事,他背後必然还有靠山。这件事不可闹到明面上,否则势必会牵连陛下。”他擡眼看向怀贞,语气果决而干脆:“告诉他们,另外两人继续审,再把已经招供的那个做掉,尸体扔进汤嗣修府上。”
怀贞微微一怔:“直接扔?”
冯钰语气不疾不徐,眼中透着戏谑:“扔,而且要扔进他家内院,若能塞进他床榻底下更好,不信吓不死他。他这回犯在我手上,我必要扒他一层皮,否则往後这种事便会没完没了。”话到此处,他唇角微勾:“我要他明日主动跪在我面前,磕头向我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