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下半夜,她呼吸才渐而平稳几分,双眉也舒展开。
裴璋仍守在一旁,重风被他唤上前时,隐约见得他额角正有青筋在跳动。
此毒罕见,且自胡地而来,常人本就无从得手。长平王重伤未愈,又远在盛乐,更与阮窈素昧平生,又怎会无端想要害她性命。
可除他以外,这毒也唯有在裴府曾现过身。
裴璋命人彻查阮窈近三日所有入口之物,萧寄府上与她有过接触的仆从皆被审查。
可她素日膳食皆是与祁云一处,所用杯盏器具也未曾发觉不妥。唯有那日街上买的一盏冰酪……是无法再查证食材了。
裴璋记得她曾说苦,而後扔了一大半。
他嗓音发冷,眼里密布的血丝几乎连为蛛网,无端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去查。”
*
始作俑者并不算难找。
那摊主被审了两日,只吐得出一句话,道是月前招过名劳工,可他不等领工钱便辞掉了活计,销声匿迹了。
再问下去,那劳工辞活之日——也恰巧是阮窈最後一次踏足冰酪铺。
裴岚被捆至暗室时,正是三更。
她连日辗转难眠,右眼狂跳不已。
朦胧中再一睁眼,只见身前一盏青灯摇曳,而自己手足被缚,身下是湿冷的地砖。
“堂姐。”裴璋直直盯着她,幽黑的眼眸深如寒潭,嗓音却轻飘飘的。
她喉间骤然一紧,嘴唇颤了颤。
见裴岚面上霎时褪去所有血色,裴璋似笑非笑:“毒从何来?”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既还唤我堂姐,掳我来此又是何用意?”她额上渐渐有冷汗渗出。
裴璋缓缓蹲下身,面孔在烛光下只显得温润。可她猝然之间,竟恍惚生出正在被毒蛇所凝视的错觉。
“你不该留那帮工一条命。”
她指尖几乎要掐入掌中软肉,一颗心死死坠了下去。
——那日整理裴筠遗物,她在机缘巧合之下,竟于秘库偶然搜出一方暗格。
格中藏有……药。
裴岚不识得此物,便暗中拿去给医士瞧。辗转得知这是十分罕见的胡毒,解药也几乎绝迹。
“是为崔临?”面前人唇角颇为讥诮地勾了勾。
裴岚意识到他并非是在等她承认,而是早已……洞幽烛微。
不知为何,她一直僵直的脊背缓缓松下。
裴岚仰起脸,同样直勾勾回望他,忽地低笑起来。
“挚爱饱受痛苦……而你却束手无策。这滋味可好?”
两滴浊泪随之砸在青砖石上:“你可知道……我不惧怕死。从我夫君被你逼死後,我便再也不惧怕死了。你真当人人都会臣服于强权,真当我在这裴府过惯奢华日子,便忘了我曾是崔家妇吗?那年同样是个暮春……我夫君本不必赴死!”
裴璋沉默许久,道:“堂姐,我不会杀你。”
他面无表情,眸中透出一丝癫狂,一字一顿地道:“若窈娘能活,你一双幼子便可活。若窈娘活不了……他们便要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