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着他爬过一座高高的坡,“有点陡,你行不行啊?你好像身体不太好,要不要喘口气?”她自己被午後的阳光晒得满头大汗,扶着腰囫囵着在自己额头上抹一把汗,就这还是没松开握着他的手,手心汗涔涔的,他厌恶地一把甩开,她还是笑嘻嘻的,牙齿白得刺眼,被晒得焦黑的皮肤,还有油亮油亮的大粗辫子,一股股热烘烘的臭味儿,像晒干了的鼠尾草,火辣滚烫地直往他鼻子里窜,
“我想好了,今天是2002年的中秋节,是我们友谊的纪念日!多好记,你就想啊,每到中秋节就是季泽和陈冰清做好朋友的日子!”她走在他身边,从他左边绕到他右边,一蹦一跳,哼哼唧唧五音不全地唱着什麽,
“你人还行,”她总结道,大方地用了“还行”这一溢美之词,
“聪明又漂亮,我都没见过这麽漂亮的男孩,老师同学都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她说到这儿在夕阳里眯着眼睛仰头看他,卷翘的睫毛像柳叶,纤细的眼睛像月亮湾,夏日晴天的傍晚,波光粼粼的月亮湾浮着细碎的夕阳,柳树柔软的枝条垂在水里,随波荡漾,
“你可别误会,不是那个喜欢!”她一蹦一跳踩着自己的影子,挠一挠被辫子搔痒的脸,补充道,
他就这麽被她连拉带拽地到了家,酷刑一个都没来得及实施,
“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拿!”她雀跃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叮嘱他一句转身就跑,辫子一甩啪地甩到他脸上,他立在那比公厕还小的水果店门口,吸着来往汽车臭烘烘的尾气,一头虚汗,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该死的丫头完了,他想,他得生一场大病,等病好了看他不换着花样弄死她,
他的确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烫得像个火炉,额头都能煎蛋,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得天旋地转地恶心,後来好一些了,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捂在被子里发汗,
天冷了,一直阴沉沉的,温暖的阳光下柳树轻轻拂动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只在他梦里出现过,周姨像包庇罪犯一样慌乱地整理他前一天夜里被汗液浸透的床单和被褥,“小泽,你病还没好,太虚弱了,男孩子可不能……”
他裹得像粽子一样坐在壁炉前,听着她的絮叨,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麽,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窸窸窣窣的,轻飘飘的,哪儿比得上她九节鞭的辫子有力道,啪的一下抽在他脸上,痛得他眼冒金星,
她一定是故意的,他越想越气,一心只想快点回学校,好把他这麽多天想的“好主意”一个个施加在她身上,就像切割蝴蝶一样,一把抓住蝴蝶,感受奋力挥舞的翅膀在他掌心渐渐无力,
可渐渐无力的是他,蝴蝶却在他身边飞了很多年,飞着飞着飞到了别人的身边,围着另一个人飞了剩下的二十年,
他再次做了坏事儿,这一次他碰了那根线,原因也很简单,他的蝴蝶被别人抢走了,他要切碎她,就像一开始规划好的那样,
他在离开那座城市的很多年後才意识到,原来那就是嫉妒,是奔涌的爱欲,她激烈地挣扎,就像一只震动翅膀的蝴蝶,那一刻他眼中黑白的世界都有了色彩,
可他织错了,爱意的毛线被他织成了一张可怕的网,而不是温暖的毛衣,
她再也不像那个中秋节那样眯着眼睛冲他笑了,尽管他每一个中秋节都会发微信给她,那是季泽和陈冰清成为好朋友的日子,可她好像忘记了,只寥寥数语结束和他的对话,“蛋黄莲蓉月饼”这几个字打起来太费劲了吧,她说她喜欢五仁月饼,对话框里只有“五仁”两个字,
今年他在滔天的权力欲望下又要触碰那一根线,可下手之前他心里的柔情再一次翻涌,他长大了,明白那柔情是怕,这世上有他怕的人,怕她再也不理他,怕她又说“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所以他回来了,问她的意见,如愿以偿被她狠狠收拾了,如愿以偿揽月入怀,
可他真的如愿以偿了吗?此刻他揉捏她的下巴,一下下轻啄她的鼻尖,濡湿她的嘴唇,探进她口中舔舐吸裹交缠,人总有钱买不到的东西,蜉蝣之梦对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而言同样适用,他也有踮着脚尖也够不着的东西,谁不是呢?
她今天激烈地迎合他,这让他怅然若失,原来她也会这样,像吸人精血的狐狸精,那之前的几次对她而言到底是什麽呢?
他对她而言到底算什麽?
明明是她先说的喜欢,这和她对另一个男人说的喜欢究竟有何区别?
“就是没见过你这样嘛,你都没对我这麽热情过。”他撒着娇示弱,趁机擡腰再进去一点,小心观察她的脸色,没发火,这才大着胆子握住她的腰,缓慢抽动,一下比一下深,被甬道尽头湿软滚烫的紧致吸裹得头皮发麻,渐渐收不住力道,疯狂起来,尖利的牙齿咬住她脖颈,喉间溢出呻吟,
“没完了?我要睡觉!”
陈冰清哪里知道他这几分钟把前世今生都回忆了一个遍,皱着眉头就要推开他,被他一翻身压在身下,掐着她的腿发了狠地撞,撞得她浑身骨头散了架,这才放慢速度,居高临下,阴鸷地俯视她沉溺情欲的潮红的脸,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在他身子底下也这麽骚?吸得这麽紧?”
陈冰清出窍的魂魄渐渐回笼,茫然地望着他眼底阴冷又深不见底的寒潭,蓦地笑了,舔一下嘴唇,仰起头含住他的唇舌舔舐撕咬,手指插进他的发根,轻揉他柔软的卷发,凝视他眼底阴鸷而狂热的欲望,睫毛与睫毛扑闪着交缠,
“不然呢季总?”她宠溺般地用鼻尖磨蹭他的鼻尖,像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狗,
“秦鹤可是我老公,去我家正儿八经提了亲的,当医生的精力旺盛,刚结婚那会儿也是夜夜笙歌,最重要的是什麽你知道吗?他太了解人体,快感那可是绵延不绝,跌宕起伏。”
她说着娇媚地撩起薄唇笑得放荡,纤长的柳叶眼黑沉沉的,扬手就赏了他一巴掌,然後歪着头,迟钝得都有一些呆滞,缓缓眨一眨眼睛,冷冷地端详他,在他一点点变得阴沉暴戾的目光下轻抚他的脸,
“吃醋了?强奸犯,你的真心就那麽见不得人?哼,活该当小三儿。”
她说完猛地一把推开他,把他推到一边坐着去,自己掀开被子下床,腿一软赶紧扶住床沿,默默地缓了一会儿,忍着腿间和小腹的疼痛躬下腰,一件件捡起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衣裙一件件穿好,最後慢慢捋一捋翘得飞起的发尾,背对他坐在床角,两个人沉默许久,她平静地开口说道:
“季泽,你,你们所有人觉得我守着秦鹤二十年,我就是一贞洁烈女,这辈子就非他不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对吧?可我不是贞洁烈女,我从来没有对谁守贞的想法,我也不在乎秦鹤他妈说我是破鞋,破鞋又怎麽了?我想跟谁在一块儿关外人什麽事?
我只是活在当下,活得认真,干什麽就好好干,爱谁就好好爱,有十分爱就给十分,一分不留,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我都不会抱怨,因为这是我的决定,没人逼我,我愿意,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要放下了,那就是彻底放下,不回头,不後悔,我知道我尽力了,
季泽,谁也没规定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只是你对我而言太复杂,盘根错节的,我看不清楚,但我愿意给我自己一个机会看清楚,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今天这一巴掌是给你十四岁那一年的惩罚,以後这事儿就翻篇了,你别再想了,”hs
她说着回过头,季泽头发凌乱地看着她,呆呆的,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和你的关系和秦鹤无关,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再提他,你们男人喜欢在床上这点破事儿上争高低,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是你们竞争的工具,要是再被我听到,你就给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