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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熄灭的火焰（第3页）

季泽记不清了，也许是她听同学们说，听老师和家长说，听所有人说季家人的神秘和禁忌吧，

这很好，保持敬畏没什麽不好，这是规矩，陈冰清越来越守规矩了，

她不再看他了，见到他就低着头，不会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趴在他旁边由衷地赞叹着“季泽你好漂亮好聪明”之类的废话，他这辈子听过最多的就是溢美之词，轮得着她来说？

她也真的再没说过，

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她看他的眼里只剩冰冷的戒备，和拼命克制隐而不发的厌恶。

可人说到底是一种无聊的生物啊，季泽想，

当老师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重复讲烂了的知识点却还是有白痴听不懂的时候，无聊得想睡觉的时候，他偶尔会回头扫一眼陈冰清在干嘛，

那时候她已经被扔到最後一排坐着了，每次他看她，她都低着头，专注地抿着唇写写画画，

“陈冰清，你上课在画什麽？”

他站到她课桌旁边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当时正是课间十分钟，教室比跳楼大甩卖的超市还吵，可她还是意犹未尽地趴在那儿画啊画，被他班干部一样冰冷严厉的语气一吓，赶紧合起来，可他还是看到了，

那几年《犬夜叉》很火，季泽有时候也会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瞄一眼，她在作文本上画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犬夜叉》的男二杀生丸，

“我爸去广州出差了，我让他帮我买了《犬夜叉》的碟片，你想看可以借你，但要是敢弄坏，你等着吧，赔得你倾家荡産。”

他站在她课桌旁，面无表情地翻看她的“杰作”，

“那还是算了吧。”陈冰清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低着头瘪瘪嘴说：“我可赔不起，要是再被我爸知道了，非得打死我。”

“不看拉倒！”季泽把作文本扔回她面前，转身就走，

可後来她还是来了，可能是她太想看了，也可能是他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一次给你一张。”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他家，那一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秦鹤，

他们在他家一楼的厨房里待了好久，秦鹤回来的时候阴沉着脸，跟他说什麽他都要过好一会儿才有反应，

他们之间有了什麽？季泽不知道，他只知道从此以後陈冰清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秦鹤，

而秦鹤的眼睛，只要陈冰清出现在他视野里，他第一时间就是躲闪，耳尖通红地啧一声，之後便是和那天一样的沉默。

秦鹤烦陈冰清，可他考到师大附中以後还是寄了一封信给陈冰清，当时他在上海为奥数比赛备赛，

季泽把那封来自上海的信拿给陈冰清，在她触碰的一瞬间松手，那几页纸，和纸里的明信片，全被风刮得无影无踪，陈冰清永远磨磨蹭蹭跟在季泽後面，可那一天她跑得像风一样快，烈烈长发像黑色的火焰，怎麽都无法熄灭，

“这两口子……呵。”季泽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半杯可乐喝一口，齁甜，甜得他直皱眉，

在医院里，其实他早就看到秦鹤站在那儿了，他把手覆在陈冰清手上的时候，秦鹤的眼神就和刚才陈冰清的眼神一样，轻蔑，不屑，

林婕妤碾压陈冰清的美貌，他碾压秦鹤的家世，可陈冰清和秦鹤压根儿不把这种碾压当回事，确切地说，他们是这样想的：

如果对方就是一个见色起意或见钱眼开的货色，那我不要也罢。

那天陈冰清说了没几句就跑了，秦鹤看着她的背影跑没了才开口跟季泽说话，

“季总大过年回来，就是来看老同学的？”

“没啊，回来上班呐！”季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一根递给秦鹤，他摇摇头，

“呦！戒烟啦？”季泽其实也不抽烟，被拒了也没收回去，就把烟夹在指尖当废纸一样揉捏，

“她身体不好。”秦鹤还是看着陈冰清离开的方向，陈冰清早跑没影了，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後半句话也没再说，

可季泽多聪明啊，看他那怅然若失的颓丧样子，不用想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都离婚了，还备孕呢？”

季泽噗嗤一声笑出来，他鼻子很灵，陈冰清这个臭女人，现在身上不光有臭味，还有股淡淡的药味，

“季总，”秦鹤把脸转过来，“您能别再来找陈冰清吗？”

“唉我可冤枉死了啊！今儿我是来换药的！你这帽子扣的……”季泽忿忿不平地冲他擡擡受伤的胳膊，

“再说了，”他凑到秦鹤耳边，小声说：“玩儿过的东西，谁还会再玩儿第二次？”

“所以说你多虑啦，”季泽恢复了正常音量，宽厚地笑着说道：

“我是回来接我爸的烂摊子的，老爷子年纪大了疑心重，北京的事儿不让我插手，不让就不让呗！我索性离他远点儿，省得他天天疑神疑鬼看我不顺眼，嗨，你说何必呢？反正他百年之後，该是我的一样都跑不了。”

他说完退後一步，惋惜地叹一口气，用好的那只手拍拍秦鹤的肩膀，

“唉……倒是你啊兄弟，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怎麽搞的，娶了陈冰清这不上档次的二手货？你不是不喜欢她嘛？人家都说烈女怕缠郎，你俩这是反过来了？

哦还有啊，当年走的太急忘了跟你说，那破碟片压根儿不值几个钱，你大可不必花那麽大代价帮陈冰清还钱，陈冰清这蠢驴，别人说什麽就信什麽，害人害己啊……”

“嗯，我知道。”秦鹤望着他，平静地点点头，

“陈冰清也好，碟片也好，可能都不值钱，但她也算是真心实意待我的人，我愿意帮她，而且……人中龙凤不敢当，我秦鹤也就是个三线城市的内科医生，不值钱，也没什麽赚钱的本事，和您不能比，我就是个普通男人，

无论陈冰清好与坏，无论我喜不喜欢她，她现在都是我老婆，我会尽己所能让自己老婆过得舒服点，想吃什麽就能吃，想买什麽，不是太贵的话都能买，”

秦鹤说着上前一步，双手灵巧地把季泽胳膊上有些松了的绷带扎紧，

“这就是我的想法，也是我能给她的极限，但选择权在她手里，要是被我知道您跟她有什麽不该有的关系，我肯定会跟她离婚，

至于您，我希望您也能跟她说清楚您对她的看法，别给她不该有的希望，毕竟这麽多年同学了，做人留一线，日後好相见。”

季泽笑容满面地歪头看着秦鹤给自己胳膊上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哎呀秦医生别生气嘛！我就开句玩笑而已，时间不早了，快带冰冰回家吧！她这会儿肯定是藏起来了，等着你去找她呢！快去吧快去吧，可别让人姑娘伤心！心情不好可容易流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