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就有宫人拿来笔墨纸砚,覃窈提笔,很快写下了提前背好的,一首祝福长寿的诗。
宫人将写好的宣纸呈上,太皇太後看了那字体,眼前一亮,递给忠王妃看,低声道,“你瞧瞧,像陛下的字罢?”
忠王妃连连点头,“当真是像极了!”
安阳郡主亦道,“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是凛哥哥写的!”
之前太皇太後便觉得皇帝与覃窈兴许是蜀州的旧相识,如今再看覃窈的字,更是又信了几分,笑问覃窈,“你的字谁教的?”
覃窈依旧垂眸,“也是养母教的。”
她的模样不能说心慌,至少有一分心虚,显然是在隐瞒什麽。或许就是关于皇帝的那些。
小两口自己的事麽。太皇太後宽容笑道,“你有一个很好的养母。”
终于有一句话令覃窈十足动容,来自那母仪天下的至尊贵人。她俯首,嗓音竟有些发颤,“多谢太皇太後夸赞,养母在天之灵,想必欣慰。”
*
福安察觉到,今日皇帝批阅折子的速度,明显比往常快上几分。
“皇上,坐久了疲乏,”待一摞奏章批完,御前第一人贴心道,“不如起身走走?今日慈宁宫那边正在采选,不知那些秀女品学如何,不如皇上前去指点一二?”
容凛放下朱笔,干脆果断,“也好。”
未摆仪仗,容凛携带福安,步行至慈宁宫,临上那通往正门的汉白玉阶,忽又收回脚,继续往前,改从侧门入。
侧门进的是偏殿,再要入主殿须得经过许多道门廊与厅房。福安跟着皇帝一路穿行,很快抵达主殿东侧的房间。
房内数名宫人正忙着自己的差事,见皇帝来到,正要行礼,就见皇帝擡起玉白手指,竖在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衆人默默行礼,之後退到一边。
皇帝靠近菱花大窗,正听到太皇太後与覃窈的一问一答。
也是养母教的。
矜贵的皇帝气笑了:好一个养母教的!
将手搭在窗棂,容凛唇边噙着冷笑,听主殿内太皇太後道,“哀家乏了,诸位坐久了也疲累,不如各自休息一番。慈宁宫前的花园,你们可去走走。”
“去掬芳阁。”脑中迅速想过慈宁宫花园布局,皇帝说话的同时,已利落转身,龙纹衣摆旋出一弧金光。
覃窈跟着衆人跪送太皇太後,贵人们离开大殿後,她才慢慢站起了身,揉了揉酸麻的膝盖。
她尚是第一次跪坐,十分不惯,反观面前的秦妍,依旧端庄秀雅,还上前关怀她,“大姐姐可还好?”
不问话还好,一问话所有人都瞧了过来。当下覃窈也不好再揉膝盖,但也有些生恼:这人演了一路,真把她当工具翻来覆去用了?耽误她揉腿。
覃窈似笑非笑地刺她,“有三妹妹时时处处丶不遗馀力的关心,自然是好了。”
一句话显然是在反讽秦妍过火丶做戏,懂的自然懂。覃窈说完,没看秦妍的反应,同韩静交代一声,转身去侧殿寻找秦娇。
身处侧殿,虽不必面对贵人身份的威压,但孤身一人的处境,也令秦娇惶恐,全靠潜心作画才克制住,勉强从容地将画作完成泰半。
见覃窈过来,秦娇心中的恐慌又回来了,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覃窈瞧着她的眼,很是歉疚,走近道,“五妹妹,抱歉,方才未曾出口为你说话。”
秦娇摇头,“我知道的,姐姐入京才两个月,对一切都还陌生,入宫未必比我坦然。”
她的善良乖巧令覃窈十分心软,最终做下决定,“你放心,我一定会再为你想办法。”
姐妹二人携手出了侧殿,一路往前,下了玉阶,穿过一道月洞门,进入花园中。
虽只是一宫花园,但此处同样广阔,加之花木茂盛,假山层叠,一眼望不到边。
覃窈与秦娇顺着曲径往前,欣赏名花翠石,不一会儿一个小黄门过来,冲覃窈行了一礼,轻言细语道,“秦大姑娘,太皇太後召您问话。”
覃窈一愣,心中猜疑,但不好叫贵人等候,便交代秦娇,“你去寻你三姐姐罢。”
秦娇乖顺地应了。
小太监领着覃窈往东边去,那里层层假山流水之後,有一座楼阁。覃窈走近了,才知那阁子叫做掬芳阁,二层高,琉璃瓦,雕梁画栋;虽精美,但僻静,门窗紧闭,很是奇怪。
离阁子尚有十来步,那太监便停住了,冲覃窈行了一礼,“太皇太後就在里面,姑娘自己进罢。”而後绕过假山,不见了。
小太监一走,阁子周围除了自己,便一人都没有了。覃窈越发感觉奇怪,前行几步,在阁门前行礼,“臣女拜见太皇太後。”
“进来。”门内的声音,年轻,清越,因压着嗓子,很有几分低沉,更显得富有磁性。
覃窈咬住下唇,忽然不敢动了。覃窈不动,里面的人也不催,好似有无限宽容,又好似最好的猎人,在耐心等着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维持行礼的动作久了,便又觉得膝盖发麻。覃窈手指紧了紧,直起身,在寻个理由逃走和鼓起勇气直面之间犹豫半晌,终于上前,缓缓擡手,按上雕花门扇。
那门仿佛烫手,覃窈瑟缩一下,再挨上时,又似乎被吸走了力气,以至于她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