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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早安 一夜之间凝雨挂枝头（第3页）

程知谨是抱来的孩子，但程揽星不是。

一个孩子毁了，他不能让另一个孩子也被毁了。

所幸一连串折腾下来後，程知谨想通了。他确实如程建平朱春红所愿，不再喜欢自己的弟弟，只是没想到，这不是他变正常的征兆。

回学校後，程知谨离经叛道地交了男朋友，还狠心地一连好几年不回家。

这些年里，他不是没有後悔过当年话说得太重丶事做得太绝。程建平知道程知谨平时不声不响地，很少对他们的决定发表反对意见，但其实是个很有主意丶很固执己见的孩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就一定要把它做成。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放心地将程知谨和程揽星交到大哥手上。

说来有些羞愧，他们身为成年人却在潜意识里依赖一个七岁小朋友，相信他用故作成熟的稚嫩嗓音说出的承诺。

这都是题外话了。

每每想起自己前途大好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时候走上了歪路，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丶无颜面对祖宗的事情时，那点後悔便又会被压下去。

反反复复下来，程建平开始期盼程知谨能够自己想清楚想明白，这样是最好的。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错，毕竟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如此：出生丶接受教育丶就业丶结婚生子丶老去，他不明白程知谨为什麽要做一个异类，被别人指指点点难道很有面子吗？

不结婚丶不生子，那都是要天打雷劈的，更何况还是喜欢和他同一个性别的人，地下的祖宗们知道了，都要哭喊着哀嚎家门不幸，生气程建平没有把孩子教好。

可是他没办法见到地下的祖宗。

程知谨不一样，他们之间最远也不过相隔一千多公里，坐高铁最多七个小时，坐火车也不过一个晚上的事。

怎麽就这麽难见到呢？

一千多个日夜将他们分隔开，组成一道跨不过的时间长河。

一端是倔强的孩子，一端是会不断合理化自己行为的父母。

回首这几年父子之间无时无刻不弥漫着硝烟味的无声战争，程建平惊觉愤恨的情绪已经很淡了，反而是思念的时刻越来越长。

程建平是真心地喜爱着大儿子，即使他的爱里掺杂了或大或小的不纯粹，但没有人能说染了一两粒灰尘的糖果就不能称之为糖果。

他用大人近乎顽石般的自尊包裹自己，用割伤孩子丶也让自己不好受的方式，别扭地捏着这颗糖果，等待程知谨主动低头认错。

记忆总是会美化当时的满目疮痍。

程建平已经不记得用木棍打程知谨时，飞溅起来的血，也不记得送程知谨进那个黑心机构时，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受伤。

他的想法从如果程知谨没有彻底变正常，那这个家有他没他都一样，转变为如果程知谨愿意低头认个错，态度好的话，那事情还有转圜的馀地。

大哥家发生了变故後，这样的想法越发压不住了。

而且两个孩子感情这麽深，程知谨对程揽星的好，村里的人全都看在眼里。

即使有人出来质疑，他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赞同。

说谎话也是要天打雷劈的。

他想，程知谨已经退了一步，他是不是也没必要再这样咄咄逼人了呢？

原本程建平打算在年前给程知谨打个电话，通知他今年回来过年。

除了知道大伯出事那次，程知谨大多数时候都是和朱春红通话，父子俩之间的交流很少。

因而只要想到过年前要给大儿子打电话，程建平就浑身不自在，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程知谨竟比他们回来得都要早，还送了他们这麽大一个惊喜。

程建平气愤过後，想问清楚程知谨为什麽要和苏逸轩打架，既然当初喜欢他喜欢到都快要和家里断绝关系，那为何现在又闹成这样，为什麽只长年纪不长处理问题的能力，结果却是被朱春红左防右防，用“孩子才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之类的理由把这些问题全挡了回去。

他心里不舒服，除了疑问得不到解答的烦躁之外，还有仿佛被所有人瞒着的愤怒。

朱春红任程建平说，只装作没听到。她盛了碗豆皮子，却只是端在手上，出神地着向窗外。良久，朱春红轻叹了口气，“他们俩出去好像没有带伞啊，这可怎麽办呀？”

院子里又飘起了雪。

两人此刻正站在一棵灰白交错的大树下。

程知谨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将程揽星的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星星，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细碎的雪花飘到围巾上，跟随程揽星笨拙点头的动作而不断闪烁，不一会便消融在原地，留下浅色的湿痕。

时辰还早，天边挂着半个橙色的香喷喷大园饼，路上的行人很少，白色的雪地里只零星几个脚印。

有人推开门，被能渗到骨子里的寒气扑了个满面，大叫了一声“哎哟我操，这破天气怎麽这麽冷”，又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程知谨才跨出一步，便感觉到来自身後的拉力，他低头看向来源——一只印有卡比丘图案的手套正揪着他的衣角，因为是风衣的缘故，揪得有些艰难。

见程知谨回头，程揽星惊讶道：“哥，你不是要去开车吗？怎麽还不走啊？”

像是特意不让程知谨回答，那只手忙转为挽住他的胳膊。程揽星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语气雀跃道：“是不是想我陪你一起去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晃晃脑袋，“那好吧，我答应你了。”

程知谨的视线从程揽星脸上扫过，嘴角缓缓上扬，抵唇轻笑。

两人先去接程浩。

往日叽叽喳喳的人看到程知谨，立马变得文静起来，只在开始时说了句“知谨哥早上好”，便乖乖地坐在位置上，连手机都不玩了。

程揽星嘲笑他，被人恼怒地嗔怪了几句，还暗暗发了好几条微信，让他给自己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