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谨的咬肌鼓动了几下,表情变得凌厉了许多。他擡手将程揽星抱入怀中,语速很快,听起来又冷又硬,“我後悔了。”
知道程揽星看不见,他的眼神骤然凶狠起来,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蜿蜒至衣袖中,那里的肌肉鼓起,昭示着主人此刻的情绪有多麽躁动。
“什麽後悔了?”程揽星被他牢牢抱在怀里,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只是还没转过头来,便被程知谨按住了後脑勺。
“星星听话,让我抱一会。”
程揽星只好放弃去看程知谨的想法。
原本坐起身後,他的意识就开始慢慢往回走。被程知谨又戳又捏地玩了一通,程揽星当然不可能再继续睡下去。
听到程知谨说他是小骗子时,程揽星可不服气了——他明明是品行十分端正的三好学生。
而且就算他是小骗子,哥哥也不许不喜欢他。
程知谨克制着自己,直到确定彻底平静下来,他才放开程揽星,“起床吧。”
“你今天心情应该会不错。”
这会程揽星已经彻底清醒了,听到程知谨的话,他才记起自己要去接程旭,连忙起来穿衣服。
洗漱间的窗户正对着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山,程揽星低着头懒洋洋地挤好牙膏,刷牙丶吐漱口水,等他擡起头时,就见原本青色的山换了副模样,全都盖上了白花花的大棉被。
还残留些许困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程揽星转过头,程知谨正抱着手斜靠在门框上,见他看向自己,微微挑起眉,一副了然模样。
“哥,原来是下雪啦。”
“嗯哼。”
程揽星几步冲到程知谨身边,挽着他的手兴奋道:“那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下雪了哎,下雪啦。”
程知谨却没动,他随手拿来一旁的洗脸毛巾,将程揽星脸上的水珠细细擦拭干净,“走吧。”
经过厨房时,朱春红和程建平正在做早餐,两人的饮食习惯这十几年里都没有磨合融洽。忍受了程建平好几年在她看来十分无理取闹的挑剔後,朱春红拿着锅铲把他狠狠敲了顿,之後两人便各做各的。
“小谨,你和小宝今天和我一起吃早餐,你爸他要吃馒头沾盐水,齁不死他。”朱春红对着还未踏出大门的程知谨喊了一声,她这话说得自然,只是不自觉攥着围裙的手还是泄露了一丝紧张。
时间是不留情的,要是不珍惜,它总有办法让脆弱的感情裂开一道道不易察觉的缝隙,还会时不时地跳出来扎人一下。
“你就想着天天咒我死。”程建平原本想将手里的勺子重重地摔在案台上,被朱春红刮了一眼,转为脸色不太好看地挥动两下。
“我们今天出去吃。”程知谨看了眼屋外恨不能在雪地上滚来滚去的程揽星,扭头回复朱春红。
他顿了几秒,继续道:“我们晚上再回来吃。”
“……妈丶爸。”
程知谨才喊完,程建平便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麽大一小夥子了,说话支支吾吾……哎哟,你没事干能不能盯着你的锅,天天就知道作弄我。”
“就你话多。”朱春红狠狠地拧了他的老腰一把,擡头时换了表情。
只不过笑容依然有些不太自然,“去吧,小谨,和小宝在外面好好玩好好吃,不回来吃晚饭也没关系的。”
“嗯。”程知谨的嘴唇动了动,他的眼睫毛缓慢地眨了一下,轻声道:“妈,谢谢您。”
无言的尴尬在三人间弥漫。
程揽星这会在外面踩了圈雪回来,他探头探脑地朝屋内看,和朱春红程建平打了声招呼,便拉着程知谨往外跑,“哥,快过来,门口的雪太薄了,我刚发现有一块地方雪积得比周围厚,绝对嘎吱嘎吱响。我忍着没踩下去,就等着和你一起享受。”
“小宝,慢点别跑这麽快。”
“好的——”
屋内只馀程揽星拉长的尾音。
程建平放下勺子,脸上的笑意敛起,“春红,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我?那天你明明认出了和小谨打架的人是谁,却一点也不好奇他们俩发生了什麽事,我要找小谨问清楚,你还总有意无意地打岔,我原本只是有点怀疑,现在看来,你们娘儿俩把我当傻子耍呢?”
刚从自家嫂子那得知消息时,程建平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旁嗡嗡作响,他缓了好一会,问大嫂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在说什麽糊涂话。
程建平在外人面前总是温厚老实人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嫂面前说重话。
挂断电话後,他和朱春红买了当天的高铁票。
回去的路上,程建平想起第一次将小小的程知谨抱入怀中的场景,那麽瘦弱丶那麽惹人怜爱,又想到刚才电话里大嫂说的话,如海啸般的愤怒涌上心头。
几种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将他架在烈火上焚烧。
他们一辈子勤勤恳恳丶遵纪守法,活得不说多麽有出息,对社会做出了多大的贡献,但也绝对算得上守好了本分:既养活了一家子,又将两个孩子从小村子送到了名牌大学读书。
怎麽就丶怎麽就养出了这麽个大逆不道的玩意儿。
在听到程知谨亲口承认他喜欢程揽星後,程建平只觉得眼前一黑,没顶的怒意下,他每一次下手都用了九成十成的力。
後来听别人说,程知谨这种情况是得了病,他和朱春红又松了口气,赶忙四处打听,期盼着医生能将他变得正常。
要是医生不行,他和朱春红还可以用其他方法。
再不行的话,那他们就只能解除和程知谨在法律上的亲缘关系,让两人分开了。
他已经成年了,回到生身父母那也不会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