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啊!又有船到港了!…”
“快!快卸货!…”
“家主又从米屋买了米?咦!船上还有牛和马?这是…刀枪盔甲?…”
“助三郎,别瞎看!去!把新来的领民领下来,带去后面的窝棚!…”
“是!河野组头!…”
四月过了大半,春光回照大地。海风很是暖和,积雪都化了个干净。五艘大型的米屋商船,停靠在胜山馆外的港口,几十上百的武士和农兵,就又一次忙碌了起来。
“这一次的商船,好像比之前的都大啊!甚至赶得上几年前的那艘遮洋船了,还是五艘!…”
组头河野健一眯着眼睛,打量着港口处,虾夷地罕见的大型商船。它们几乎是和国本土造船技术的最高水平,是最新出现的“弁才船”。而看那单桅竖帆平底的形制,明显受到了唐船的影响,尤其类似沙船。
眼下,港口的每一艘“弁才”商船,都有4oo石的载货量!按照每石12o公斤计算,大约是5o吨的载重。在这个15世纪的末期,可以说是和国真正的“大船”!
“尖尖的船,方方的船尾。一根很高很大的桅杆,挂一面方形的大竖帆。很平的船底,船舷两侧还有两排桨位,桨帆并用…京都的大商人就是阔气,竟然能用这种大船运货!…”
“嗯,这些商船运满了货,在这个时候抵达,又只卸一部分货下来…难道是要和本家一起,在下个月北上?…嘶!每艘船上,都有好几个僧兵,看上去就很能打?这一次的山靼贸易,规模这么大吗?!…”
看到手持薙刀、背着和弓的天台宗僧兵,组头河野健一神色一凛,眉头微微蹙起。
蛎崎家的武士,基本都参与了去年的北上讨伐,和随后的山靼贸易。而用农人工匠、牲畜货物,向山靼人交易黄金的事,大伙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像是本家这一次,家家户户米减税,是历代家主都未曾有过的厚赏。武士们各个喜笑颜开,也都知道这笔“横财”,究竟是来自哪里!
只是这样的黄金财路,本家竟然不独占,反而把京都的大商人也引了进来?京都的商人多吃一口,那他们蛎崎氏,不就少吃一口吗?这到了最后,会不会让更强大的大名入了场,把本家一脚踢开?…
这样武士层面的忧虑,盘绕在河野组头的心里,但对家主蛎崎光广来说,却并不存在!
虾夷地的产出毕竟有限,必须通过森野清的渠道,才能获得北上交易的大量货物。而从山靼人手中交易到的黄金,也必须通过森野清,才能变现成实实在在的“大米”!
眼下,森野清已经成为了蛎崎氏的“家老”,成为了自己的“叔父”,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双方早已谈妥了具体的责任与分成:森野清负责运货,从各国采购货物,用大船运到胜山馆。蛎崎氏作为地头,出动武士民兵,保证贸易的安全,并负责与山靼部族的接触…
至于最后的分账,名义上五五分成。但附加的条件是,森野清会用蛎崎氏需要的物资,平价交换蛎崎氏手里的四成黄金…
也就是说,森野清拿走所有黄金的九成,在提供山靼贸易货物的同时,还要给蛎崎氏补充领地需要的物资!这一项协议森野清看似是吃了大亏、让了大利,让蛎崎光广都有些感动。但只要黄金到手,实际上的惊人收益,只有这个京都豪商心里清楚!
“光广,这一批的商船,我给你带了5o副武士胴丸,都是奈良和京都匠所产的,防护很好,更为坚固!每副我就按收来的价格,算你6贯…除此之外,还有2o副重藤弓,2贯一副。4o副木弓,1贯一副。8o把太刀,1贯2把。2oo杆长枪,1贯6杆…合计起来,大概45o贯,还是按9o贯一斤黄金的价格…。”
“不错!这些盔甲武器的品质,真是不错!不愧是奈良和京都产的。在和凶蛮的山靼人贸易前,最好还是武装齐全比较安心!…叔父,这是五块金符,给您!…”
“哈哈!光广,不急,不急。”
看到爽快的蛎崎光广,森野清颔微笑。他没有急着去拿黄金,而是继续结账。
“光广,分三批运来的12oo石大米,我们之前算过,是72o贯,8斤黄金。领地需要的酒和茶,上一批运来的,大概是9o贯,1斤黄金…”
“十二头耕牛,每头15贯,都是近江的健牛,合计18o贯,2斤黄金。十二匹陆奥战马,一匹3o贯,合计36o贯,4斤黄金。十二匹配种的健壮母马,价格是战马的一半,2斤黄金…”
听到这些马的价格,蛎崎光广有些心疼,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蛎崎氏位于虾夷地,原本不缺战马,甚至还能出口。只是去年莫名其妙的,和山靼部族打了一仗,折了十几匹战马,后面又卖了一大批母马,这才不得不补充一二。反正也就是区区六块金符,哪怕不是自己用,卖给山靼人也能翻三倍,不,四倍!…
“二十二块金符…”
蛎崎光广抿了抿嘴,算清了总共的欠账。第一次山靼贸易换来的二十四块金符,转眼就变成了一大批各色货物,满足了领民、武士和家臣的同时,只剩下最后两块了…
“嗯,象二郎!把那套名人茶具拿上来!…”
“是,屋长!”
松下象二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端上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席上。然后,他轻手轻脚的揭开盖子,一套青黄釉刻、划花篦纹的青瓷茶具,就带着淡淡的流光,映入众人的眼中,如同林中诞生的珍宝!
“嘶!叔父,这是?这是!…”
“哦!光广,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出众的茶具吗?这一套‘珠光青瓷’,是堺港茶道名人,村田珠光所用过的茶具,是来自唐国闽地的宝物!…”
森野清一脸笑意,看着眼睛都直的蛎崎光广,详细的介绍道。
“佛祖见证!村田珠光可是真正的茶艺大师,在京都的名誉,仅次于已故的‘一休’大师、‘能阿弥’大师!…他开创的‘侘茶’,讲究歌乐共融、茶禅一味,领会侘寂之美…”
“啊!真正的茶道大师?…叔父,什么是侘寂之美?”
“哦!所谓‘侘寂’,就是在‘简陋朴素的优雅中’,领会‘时间易逝和万物的无常’。这是真正精深的佛理,无法以言语表述,只能凭借内心去体悟!而用这套茶具品茶,或许能更接近佛祖的真谛,也毫无疑问,会增添家门的底蕴…”
“啊…接近佛祖真谛,增添家门底蕴?…”
这一刻,蛎崎光广双眼放光,看着“侘寂之美”的珠光茶具,根本移不开视线。他迟疑了会,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轻声问道。
“叔父,这一套宝具的珠光青瓷…要多少供奉,才能请回家中?…”
“嗯…这一套茶具,是珠光大师赠我的…不好用俗物来衡量…”
森野清面露不舍,抚摸了茶具好一会,才低声叹道。
“光广,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是蛎崎氏的家督,确实需要一套茶具,在来往家臣和客人的面前,显露出家门的底蕴…”
“佛祖庇佑!这一套茶具,我就让给你吧!至于供奉,我会回赠给大师,铜钱与银两太俗…就两块金符吧!…”
“啊!两块金符?”
蛎崎义广瞪大眼睛,看了看手头最后的两块金符,又看了看泛着清光的“珠光茶具”。二十二块金符都花出去了,都为了本家的大业,花在了刀刃上。那这剩下的两块,难道还不能让他,好好享受享受吗?更何况,这确实是武家交际必须的茶具,是增添家门光彩的宝物。半晌后,蛎崎义广终于狠狠地咬了咬牙,点头道。
“好!就依叔父所言,两块金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