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楚牧野直接了当的摇头:“正因如此,宋相才要肃清朝野,才要革新天下,我当时之所以在宴会上怒骂国师便是因为我看不得大虞朝堂上坐着的魑魅魍魉,如今我又愿回京,便是因为宋相在悬天京中。
他要让悬天的京都不再高耸于云上,要让悬天京落地,要让所有流向悬天京的血液回流,流遍整座大虞!”
“哈哈哈……”虎面男子忽然大笑,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如何回流?”
“大虞的血管中满是顽疮!世家门阀掌控一切,宋相乃是完人,可他并非翻手便能够改天换地的仙人,路上拦着的可是能够移山分海的猛虎,只能说回流便回流?”
楚牧野面对这虎面男子的质问,神色全然不变,道:“天下七国并立,对我大虞而言,东有大乾已然架起火炉,起锅烹油,想要将我大虞制成一道大补的餐食,饱食而吞天下!北有大离,骑着大兀马虎视眈眈,北方边境的州府整日被这大离打草谷,不知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更向南方,南海二岛妖人肆虐,每每毁我大虞商船,又因为如今的局势,无可奈何。
大虞当今的境地,经不起大动荡、大风浪,齐天冲,不如你来告诉我,倘若你是宋相,在遍布沉疴滥觞的如今,如何让我大虞八万万虞人尽得安乐?”
楚牧野叫出这男子的名讳,陈执安顿时记起自己在哪里看过此人的眼睛!
“西蓬莱的吞天虎齐天冲,黄门画院曾经连夜画过他的画像。”
此时,齐天冲冷哼一声道:“大人们高坐庙堂,宋相有革新之心,这些事情自然该你们想,我西蓬莱不过都是一些铁马泥蛇,只知有一颗护持百姓的心念,顾不得这许多!”
陈执安眉头微动。
楚牧野嘴角露出些笑容来,忽然转过头来,询问陈执安:“执安,你可知眼前此人是谁?”
陈执安低头想了想,未曾装傻,道:“此人乃是西蓬莱的吞天虎齐天冲,在西蓬莱二十四将中排名十二。”
楚牧野有些意外,旋即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齐天冲在西蓬莱排行十二,可他的修为在西蓬莱中却排名第四,极为强横。”
齐天冲听到陈执安识得他,索性抬手摘下脸上的猛虎青铜面具。
此人面目方正,胡须根根如刺,颇为粗犷,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陈执安,便让陈执安觉得自己如坠冰窟,颇为可怖。
“执安,西蓬莱乃是我大虞最强的山匪,今日你与他当面,听了他的话,可是觉得这西蓬莱满是忧心百姓的好汉?”
楚牧野再度开口,他的眼神变得颇为认真,凝视着陈执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天冲此时也看向陈执安,嘴角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来。
陈执安思虑几息时间,又看到屡次相助自己的楚牧野那般认真的眼神,便问道:“我可以说实话?”
楚牧野颔:“你莫要担心,有我在此,他奈何你不得,况且……赫赫有名的西蓬莱吞天虎,想来也不会与你这么一位晚辈计较。”
齐天冲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陈执安。
于是陈执安再为二人添茶,道:“楚伯伯,世家门阀把持大虞并非一朝一夕,西蓬莱强者众多,可我曾去过暗巷里的酒肆,那里的说书人说过西蓬莱好汉们的来历。”
“其中有些是罪臣之后,有些是被大门阀兼并的小门阀主,有些是朝中不得志,又或者得罪上官的千户、校尉,还有些是为了西蓬莱掌控的武学而落草。”
“这些好汉们可谓是来历纷纷,大有来头,可其中唯独没有寻常百姓。”
齐天冲面色一变。
楚牧野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仔细听陈执安说话。
陈执安又道:“西蓬莱纵横我大虞许多年,时常传来接济百姓的消息,也被许多人称颂。
可我听来听去,接济百姓一事说来说去,不过二三次,其中还有许多曲折的缘由。
西蓬莱的好汉们修为强横,当朝东阁大学士朱渊渔曾经评价,说他们已然成势,可仔细想来,西蓬莱所谓劫富济贫,其实也有些蹊跷。
就比如莲花山下吴竺府,府主乐善好施,不知接济过多少百姓,甚至府中专门开辟了一处善堂,养了四百余位孤儿,如此行善二十载,孤儿们成年之后往往还会在吴竺府的产业里获得生计。
便是这样一位人物,也在三年前被西蓬莱灭门,我不知原因为何,可却在想吴竺府没了,那数百位孤儿如今又流落何处?西蓬莱可曾接他们上山?”
齐天冲凝视着陈执安,神色却变得极为平静。
楚牧野如今也有些好奇了,他目光扫了一眼齐天冲,笑道:“你十七八岁的年纪,去暗巷中做什么?”
陈执安挠了挠头,不曾回答楚牧野的询问,又道:“街巷里也有许多平日里的闲谈,提及西蓬莱中所谓铁马泥蛇也分三六九等,二十四将能够修炼极好的功法,吃最好的丹药,奢华享乐一应俱全,而最下层的泥蛇,却只能充当苦力、仆人,侍奉更高一点的泥蛇、铁马。”
“今日,齐前辈提及世家门阀则义愤填膺,恨不能吞骨饮血,可仔细想来,倘若让西蓬莱把持这天下,无非也是将天下人分成三六九等,又能比现在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