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布兰缇皱眉,“问我为什么加入‘红心海贼团’,这种问题不是这个团的船长才会问的吗?现在一个四皇团旗下干部,问这种问题做什——”
库赞抬手,食指伸出,指着那两个人的方向。指尖的白霜逐渐凝结,几乎就要形成冰刃。
这个威胁的动作,让她刹住了话尾的声音。
汗水从她的脸上滑落。
“……走投无路。”她关切着夏奇和佩金的情况,老实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真的没有心情,所以答得简要又敷衍。
“那为什么不尝试隐姓埋名,安安分分过日子。随便找个靠谱的人结婚也行。又不丑,只要想这么做的话怎样都能安稳过下去吧。”
……他说的确实也是一个选项。
“……我不愿意。”他人生死的重量全部系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间,高压让她的脑袋有点乱,但是夏奇和佩金被胁迫,她只能将这个莫名其妙的提问继续回答下去:“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是吗?没看出来。”男人挑了挑眉,“是什么?”
——是什么?
是啊,她已经把它抛到脑后很久了。
“揭露真相。”当她搜肠刮肚,终于艰难地说出这个被遗忘很久的词汇的时候,联想到了自己作为人生灯塔的校训:“追求……真理。”
“那你可以加入”革’’命’’军”。揭露黑暗,向世界昭示真相。”
——他说的对。
桑塔·布兰缇无法应答。
她所谓的理想,其实早已在鲜血淋漓的朝阳之前陨落,和那个被打穿了枕骨的尸体一起,窒息在白色的恐慌中。
自从德雷斯罗萨上船以来,其实她就没有再一次,想起过自己要做的事,没有真去想人生的方向。好像红心海贼团过于令人安心,让她只是随波逐流,不必思考。
“还要再糊弄自己吗?”他说,“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什么立场都不明白。既不知道出发点,也没有锚定终点的人,犹犹豫豫,在这个‘新世界’,连枪都开不出来。”
“以这样的心态在这个‘新世界’漂着?自己活不活的下去都另说,还妄想用‘星落’来庇护他人,这不好笑吗?”他的话语十分严厉,但她忽然明白了这亲切的用心。
其实库赞说的确实是现实。
红心海贼团挑战凯多会怎么样?输了自不必说,就算还有命留着,那也是得四处逃亡。赢了呢?各路海贼就会前仆后继地扑向这个年轻又单薄的势力——想想吧,一个总人数就二十一人的,没有势力,没有土地,没有情报网的海贼团,在一波又一波挑战者、复仇者、图利者的折腾下,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可是没有终点,没有尽头的厮杀和竞争。
因此,在“新世界”闯荡,就是一场堵上身家性命的危险旅行。它付出的代价太大,上桌的人至少也要有相应的利好,上这个赌桌才有意义。
要么,有着明确的,可以付出性命的目的或梦想,在新世界没有尽头的博弈厮杀里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要么,就应该在血本无归之前,离开赌桌,返回“乐园”。
——假若没有那个星夜下的约定。
“……”布兰缇深吸一口气,把枪关上保险,别回身后的腰带上。
难怪没给他俩全冻瓷实。
他说的对,是挺可笑的。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她的错。
错在她没能分清敌我。还在潜意识里把人当做不会出手的对象。
错在她不但拿着初心当幌子,而且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仍然拥有过去。
如果不是犹犹豫豫,而是一开始就开枪,或者在接触之前就带人跑路。至少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以她的速度和库赞并没有非要杀人的理由,这个条件下,达到不连累两人的目标,其实算是非常非常简单的。
他愿意放弃海军的身份和“正义”之名,而非要撞进疯狂危险的黑胡子海贼团,必定有比名誉和生命更加重要的事。这件事他必须去做。
她居然敢考虑这种人会不会高抬贵手?!
虽说是加入了海贼团,可是在面对团内成员被威胁的情况下,她却因为旧情而不能坚定地战斗。那她到底算什么?算船员?还是只是一个跟在船上生活,偶尔出手相助的自由人?想想德雷斯罗萨的小花田,她加入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履行起来却大打折扣。
如果她的入职宣言是她立下的“誓约”,说不定她早就要遭受背誓的天罚了。
她本应坚定地认同自己是红心海贼团的一员,除此之外,不应该再有其他与此矛盾的身份。
可她既没有没有放下一切的魄力,也没有担负所有的能耐。
就如同她既做不到放低姿态,为了安生去委身他人,囿于市井;也做不到完全地高尚,为了真理奉献一切,倾尽所有。
她既不是肉身的强者,也没能做好精神的建设。
她辜负了特拉法尔加·罗的期许,却还希望不断获得信赖和支撑。
糊弄自己?某种意义上,他说得对。
所谓的追求真理,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言。她只是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不是真的恋爱脑上头,才要一时失了智,要追随这个人去什么天涯海角。
空气黏着又潮热,积雨云已经黑压压地笼罩了天空,孕育着烦躁闷热的雷。
布兰缇在对方的凝视下,抽出了那把漆黑的□□单刃军刀——这是和罗对练的时候用过的,也是她初入海军的时候,第一把装配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