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徐行走近办公桌,怕被门外听见,对着徐非窃声低语道,“我告诉你,昨天那起案子,不是我们巡捕房能管的事,你趁早给我收手,不要再调查了!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徐非眼见徐行,就像对一个跳梁小丑,任凭他在原地如何跳脚,她都只垂着头,不看他一眼。
原本进办公室之前,她还想与徐行辩个清楚明白,可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只想知道最后一件事,“是谁?这个案子后面到底是谁,能够让你都害怕?”
自己女儿不像以往一般,誓要与自己争个高下,让他心里舒服不少,想着让女儿知道幕后黑手不能惹也好,声音再次压低道,“这后头可是上海司令部情报处处长——”
“蔡合!”
徐非不动声色,套徐行的话:“这件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让我们查?”
徐行道:“大上海所有与地下组织有关的,都和他有关系。蔡合这个人,向来是宁肯错杀不肯放过。杀人焚尸案的死者,或许与地下组织有关,要么是抓捕过程中反抗致死,要么就是被灭口。”
徐非脑海中突兀地闪过安和书店门口,那几盆没有收进去的仙客来。
心道:“花名仙客来,客又为何人?客自云中来?还是来自地下?”
徐非的问题,无人回答。
临走前,徐非乘徐行不备,将他手中的雪茄盒夺下,连盒带雪茄扔进垃圾桶,再往上浇了杯水。
徐非道:“别抽了,抽烟有害健康,当女儿的这就帮您解忧。”像这般的不义之财,扔了最好。
任凭徐行在身后气得跳脚,徐非都没有回头。
次日,徐非坐着自家汽车去了仁爱医院。
今天是焚尸案死者肖和下葬的日子。
肖家没有旁亲,是以下葬的一干事宜都被巡捕房委托给了仁爱医院。医院每天容纳的病人不少,需要他们负责埋葬的无名尸体也不在少数。仁爱医院每隔七天会将所有尸体集中,统一下葬,今天正是第七天。
现场共有三具尸体,全被白布蒙着,辨不清面貌。肖和的尸体躺在最右边,即使已经过去三天,那种烧糊味混杂在另外两具尸体产生的腐败气息中,挥之不去。
地面上陷下三个土坑,坑挖得不深,挖出的土堆在一侧,小小的土包仿佛是另外一处坟。土包旁边摆着三块木碑,浅薄的木质碑面,简单地镌刻了死者的名字与卒年。
虽简陋,但也算得上是种幸运。
民国二十九年,能够落叶归根魂埋地底是一件幸事。
君不见,城外多少血流成河曝尸荒野,不得殓尸不得墓碑,白骨曝于野,姓名无人知。
医院没法给每具尸体配上棺椁,只能用一张洁净无瑕的细布裹了人,埋进墓里。薄薄的土一层层浇在白布上,尸体也就离众人原来越远。
可谁又能肯定,这阴间阳世,不是在同一片地狱呢?
徐非看着他们将墓碑立上,最后一抔土归于原处,在场众人离去,只剩下徐非和一个外国医生。
医生信教,嘴里念念有词,在为死者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