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想到,个性、心境、成长环境……各方面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横亘在心与心之间的诸多隔阂原来这么难以消融。
“我太自大了,我要更正:交往啊,喜欢一个人啊,这种事果然很难。”
“精市……?”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和长发之间。“所以啊,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像他经常对她做的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就算不得要领,就算做得没那么好也没关系的。我感觉得到精市对我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就像幸村爷爷去世后,幸村妈妈为幸村做的那样。她现在也为“他在为了我而努力”这件事本身感到安心。
结果,本来想要安慰人的一方又变成了被安慰的一方,
六月、七月、八月——随着开学日期的接近,一年一度的全|国|性|体育大会也落下帷幕。立海大不论初中还是高中部都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夺得了全国大赛的最终冠军。初中部更是以“关东大赛17连胜”以及“全国大赛四连胜”创造了新的传说。
身为部长的切原毫无遗憾地放下了网球部的事,专心投入让他头疼不已的学业之中。毕竟以他现在各科目的成绩,要想直升高中部……还是不太可能。
“我们立海大毫无死角,无论何时,no1都是属于立海大的!”将连胜的重担交予他看好的下一任部长,就算是个性单纯的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向后辈交托重要之物”的,独属于前辈的失落和希望。
“精市你们在高中也要三连霸吗?”明野问。
“这就要靠后辈们的努力了。”幸村说。“莲二和柳生分别瞄准了东大的法学部和医学部,真田会按照家人的意愿选择警|校,仁王杰克好像都有了将来的打算,文太没想那么多,但也会以学业为重吧。”
也就是说为了将来的人生,至少在高中的下半部分是没法将那么多的精力消耗在社团活动上了。
“我已经决定要往职业的方向走,学业方面也会暂时放下。来年的大赛,我们不一定有机会上场。”
是哦——明野如梦初醒——虽然这才是高一的第二个学期,对于那些目标明确的人来说,已经到了按照规划踏出作为社会人的第一步的时候了。
考虑着将来什么的,难免有一种青春已经结束了的感觉。从此不可以再迷茫,无忧无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对于幸村他们来说,这是一段在往后的人生中闪闪发光的时间吧——肆意张扬,毫无缺憾。
而她的青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内心在荒漠中颠沛流离。然后好像用尽了这一生的幸运一般遇到了幸村。
不论多久以后再回想,与他相伴的时光都全是幸福的回忆。这一点可以肯定。
只是……稍微有些迷茫。
她的人生、她的将来在哪里?
明野突然一言不发地抱紧了身边的幸村。就像无力支撑自身,就连在地面匍匐蔓延都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的花茎一般,无助地缠绕在他身上。
“怎么了?”幸村轻轻托着她的下巴,让两人对视。
“我也不知道……”她说。时不时的,会被这种难以形容的无助感所吞没,就好像立在摇摇欲坠的断桥上。
“那就不要去想。”他抱紧了她。“彩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由他来担负她的所有,由他给她带来快乐。
明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的信任和依赖让他很开心……本来应该开心的,但他的内心却蒙上了一层荫翳。
她那迷茫的、惶惶不安的神情,与那些在他的笔下无法展露笑容的她的画像,简直太像了。
要是我不曾出生在这世界上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念头根植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她还不懂得思考因果关系,还不知道世上存在着谎言的时候,她就开始打心底里厌恶自己的存在。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母亲为什么要带别的男人回家?而父亲总是不回家。
为什么这两人一见面就争吵,为什么母亲不停喝酒不停落泪,为什么父亲就连对路上的陌生人都可以比对她和母亲更温和?
——因为彩不是男孩子啊。
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号啕大哭。
她听不懂为什么她不是男孩子就会导致这些,只觉得好难过。
这对夫妻太不幸了。“离婚吧。然后寻找各自的幸福。”她这么说。
“要不是因为有个你,我还真不想持续这样的婚姻。总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孤儿吧。”父亲说。
“说什么蠢话呢,你想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受人耻笑吗?我是为了你才忍受的这一切啊。”母亲说。
原来如此,她不仅造成了这两个人的痛苦,还阻碍了他们追寻幸福啊。
“卡斯特奶奶,还是没有想起姐姐葬在哪里吗?”
老管家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啊,抱歉啊彩小姐。当时悠夫人十分难过,我急着回去照顾她,就那么随手一埋……”
至少知道姐姐在那座神社的山里就足够了。
本就不该出生的她,这就去陪伴没能出生的姐姐吧。
十岁的某个傍晚,她悄悄从家里出来,用光身上仅剩的两枚硬币,乘车来到神社脚下。
很快就入夜了。黑黢黢的山林呜呜刮着冷风,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有无数鬼怪藏在奇形怪状的树影后窥|伺着她。
好黑好孤独好可怕。姐姐原来一直孤零零地待在这种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