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丘越来越兴奋,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那一刻他好像忘记了周围所有人,无论是梅洛尼还是周围喧闹的人群,只感到海岸吹来的暖风,他冲向那个女孩。
“你,你好!请问你是那个画家安亚吗!”
女孩像是被吓到了,也是,很多人面对他都会被吓到,他现在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又暴起青筋了,啊可恶,应该更稳重点的!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果然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说她是。
“我,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我叫加丘,是你的粉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是的,这一句他有尽量不那么躁动地说了,他看过正常人家的小孩,队长说过他学习能力很强,这次的语气一定是比较乖顺的、可以赢得好感的。
她还有些飘忽,好可爱,她答应他了。天呐,偶像竟然这么好说话!
梅洛尼突然冒出来打断了他们。
加丘很生气,感觉自己心头的火又蹭一下蹿上来了。
梅洛尼却仿佛更兴奋了,他说:“是你先瞅了一眼海边就溜走了,怎么能怪我呢。嘿,大胸妹妹,我叫梅洛尼,你身边的小孩是你儿子吗?你们都是黑头发,是外国来的吗?”
什么?这儿还有个小孩呢吗?加丘才看到她身边有一个也是黑头发的小孩,正像一匹为了捍卫领地努力呲牙却站不直的小狼,他认得这样的眼神,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或者说,现在也是。
突然,队长出现了。
加丘感觉自己的后颈皮像是被拎起来一样,浑身一抖,队长实在太可怕了,他又尊敬又带着一些恐惧。
但她好像也认识队长。
是他听错了吗,她叫队长什么,小黑??
加丘花了好一会儿才将队长的姓氏“nero”和“小黑”这两个气质相差万里的词搭配在一起。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队长发话了,他将她十分熟捻地揽到自己的怀里——就像已经做了很多次一样——“这是我的未婚妻,安德莉亚。”
加丘第一次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拼命追寻的一个泡影一般的喜欢的人的名字,是从她未婚夫口中、从他最尊敬的队长口中听来的。
他们带着同样的金戒指,他们靠在一起的样子如此自然,不管什么人来看,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
他第一次越过那张画接近了她,却在走到她身边的那一刻,与她之间隔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加丘永远也不能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表之于行。
2
从队长那里听说加丘和梅洛尼都在一个小房间租房的时候,安德莉亚主动提出让他们来她和队长的家里住。
【家】是一个多么陌生的词语,带着滚烫的温度,常年处于冰川中的加丘不适应这样的温度,他的身心也要化在这样的温度中。
梅洛尼主动问了很多她和队长的过去,加丘头一次听梅洛尼喋喋不休的声音不那么来气。
原来安德莉亚比他和梅洛尼还小啊。
原来安德莉亚和队长认识了这么久啊。
在日常的相处中,加丘感觉曾经透过那张画在脑中构建的人形一下丰满立体起来,原来她是一个这样的人,原来她喜欢做饭、喜欢把屋里收拾干净、喜欢用鲜花装饰她的厨房、喜欢木制的家具、喜欢软绵绵的毛绒物品,但当他以为她就是一个软绵绵的人时,在他和梅洛尼一次玩闹不小心碰翻她的画时,他突然发现原来她还会生气,会有这样一副可怕的模样。
如此鲜活。
于是更忍不住进行一些无伤大雅地捣乱,想让她把注意力多放一些在他身上,想让她对他多说一些话,想看她因为他露出更多的表情。
加丘会很注意自己的分寸,他尽量控制自己也表达出对她的烦躁,比如发一些小脾气,喊她臭女人,不与她单独相处,刻意增加出门的时间。在她穿得很好看的时候移开视线,但其实他很喜欢待在她身边,很喜欢看她认真做一些事的样子。
就像包裹住火焰的冰,所有人触碰这块冰的表面都会说,好冷,但只有加丘自己知道内里是一团多么滚烫的火焰。
直到那次小镇美术馆的爆炸案打破了这片平静。
她这么能出事呢?到底怎么了,是谁要害她?她怎么样了?
等待急救手术的过程十分漫长且煎熬,医护推开门说安德莉亚没事的时候,加丘才感觉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回来。她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什么声音都没有,加丘总喜欢寻找安静的地方,但此刻他觉得这样的安静如同深海般压抑、令人窒息。
这个时候,只有队长是能彻夜陪着她的人,加丘和梅洛尼一起回家了。
但其实如果她不在这里的话,这里只能算一间房子。
空旷、沉闷、黑暗。
加丘回到房间,在那张雪景画前坐下来,从床底下拿出一块被雕了一部分的木头,就这么默默对着画雕刻,度过了一个无声的夜晚。
3
安德莉亚很快就恢复活力了。
她总是这样,乐观、积极,能在乏味的生活中找到很多值得高兴的事。
圣诞节的时候,加丘把那个雕成一只猫的木雕送给了安德莉亚。
别人问起的时候,加丘说那是他从外面买的。
其实不是,是他自己一下一下地用刀雕的,怕被人发现手上不自然的伤口,还戴着手套,于是加大了难度。
他很少有这么耐心的时候,他不多的耐心都给了她。
木雕被放在了厨房,在她的花瓶旁边,加丘有些欣慰地想,这样就算他不在家里,也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