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头升起,光照大地的时候,所有的浓雾都随着黑夜的消尽而散,那些掩藏在黑暗中的伤痕和血迹也全部暴露在天日下,触目惊心。
原本最为繁华的几个坊市,此刻也早不复昨日盛景。
反倒是下乘贩夫走卒最多的间造坊和思春坊,此刻成了百姓转移的好去处。
间造里常铸鞍镫蹄铁,多有护身之物。司春坊又多挖地窖栽培春韵,故而好藏身,其余有麒麟、通天两坊,虽有损毁,但粮食草药物资还在。
故而坊市之间,有悬壶的妙手率先挺身出来,带动其余的百姓纷纷互助,暂且也保住了一时安宁。
在满街巷道里传扬着皇帝陛下派兵镇压,紧接着又修护城墙,开始大量派兵守城。
昨夜一役虽说获胜,京畿内却也损失惨重,况又到了现在都还没看到皇弟李庆之的踪影以及屯兵之处,昨夜仅仅只是他们的第一波交锋,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呢!
意识到这一点,城中所有人都格外地沮丧,这前一日还富足繁华的日子,现下却烽火狼烟,生死仅凭一道城墙隔离,每个人的头顶都像悬了一把剑那般沉重。
更重要的是,李庆之这次造反,遣的是械军,根本不给人活路的机器。
经历了一夜的抢救,玄机也已经累到了极点,半途和白花花他们相遇,葫芦和探花他们也加入了搜救的行列。
整个上阳京畿,现在都乱糟糟的,取代了浓雾的是满城
的废墟烟尘,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迷茫,一如玄机此刻的内心。
小小和曹猛都还没找到,上阳京畿又出了这样的事。她看到在司春坊下一个新为人母的女子在给自己的孩子喂乳的时候,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堵塞在心头。
再往前走去,老的少的,哭声一片。
有牙牙学语的孩子在自己倒下就起不来的父母跟前咯咯地笑着,有知年少知生死的跪在地上啕哭的,也有白发老人搂着已经死去的儿女在那仰天失神,甚至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的……
人间的生死,此刻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刮过玄机得心,这其中有不少还是她从废墟中救回来的。但人能从废墟里面救出来,可仍旧阻挡不了生死。
站在这司春坊前,乱糟糟的一切充斥着玄机的心,她看着前方白净年少的郎中在那里免费医治施药,不禁陷入了沉吟当中。
前方,郎中在为一男子施针,可那男子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精神上的惊恐,在那里不断地惊吼着,“械人,械人来了……杀人了。”
那少年郎中被推得药箱也倒了一地,去见那男子疯了一样朝玄机这边跑来。在冲到玄机跟前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忡,失神地看着玄机。
然而,在短暂的安静过后,这男子接下来则是更加惊恐地指着玄机大喊了出来,“械人,它们都是械人,上阳京畿里有好多械人……”
“救命啊!”
“我跟你
们拼了。”
这疯起的男子作势就朝着玄机冲过来,玄机不想伤了他只得连连后退,在打算一个擒拿将他拿下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霍青鱼从那男子身后一个手刀,直接将他劈晕了过去。
玄机抬眼看向霍青鱼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开口,刚才在那边制止不住这男子的郎中匆匆跑了过来,连忙检查一下那人的状态。
见他只是晕了过去,小郎中也松了一口气,“没事,只是晕了过去而已。”说着,那郎中弯身要将那男子拖去,但身形瘦小的他显得很吃力。
“我来帮你。”玄机弯下身去的帮忙。
“谢谢你呀……”那小郎中开口道谢,那一笑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儿。
可是,却在他抬头看向玄机的那一刻,只见这小郎中眼里的月牙儿忽然一滞,旋即像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整个人朝着地上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玄机也愣住了,她不明白这小郎中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如同看待洪水猛兽似的,她左右看了看自己,也没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的。
正待玄机想开口询问的时候,不远处寇占星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即便他平时大大咧咧,但到了这会倒也古道热肠。
看到这郎中跌坐在地上,玄机又默不言语的样子,愣了一下,“都傻了?”然后撸着袖子往前走,径自帮着那郎中帮忙将那男子扶
过去。
那小郎中看了寇占星一眼,才恍然有种从梦里惊醒的感觉,他松了一口气,帮着寇占星将那人一起扶到前方帐篷里去。
回到帐篷里去,寇占星正待开口的时候,却豁然发现那郎中脸色苍白,额头上都还挂着汗珠。
寇占星吓了一跳,“大夫,你该不会是病了吧?”说着,他赶紧帮忙上去帮他倒了一杯水,“昨夜到现在,想必大夫你也是累坏了吧!”
“城中受伤百姓多,就有劳大夫你多费神了,可千万得保重好自己!”寇占星将那杯水端到大夫的跟前,“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李仙!”郎中轻轻开口,瞥了一眼寇占星端过来的水,伸出手去接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手朝着寇占星的手背上一触,而后手指滑过寇占星的手背,如何才端起那杯水,泰然地喝了起来。
寇占星忽然被人这么一触摸,忽然有种不知道该如何言喻的感觉电到了心头,一下子让他头皮发麻,瞠大了双眼震恐地看着整个叫做李仙的少年。
“你……”寇占星想开口,伸出手指着他却浑然觉得浑身不自在,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很不好的东西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