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二更天了,九千一肚子邪火顶在脑门子上,将城西客栈的大门敲得山响。
“呦,公子您插了翅膀一声不吭的飞出去,怎么就不干点好事,飞着回来呀?还能让我们睡个饱觉。”披着外衣赶的小二先是开了个门缝,见是九千,脸色阴沉,满口的怨言。
“废话少说,给我结帐,我还要赶路!”九千也不等他掌灯,率先跨入了门槛,直接走上二楼。大步流行,脚步沉重,将没几个客人的空阔大堂震得连连回声。
“客官您这是有什么要事啊……”小二显然是个碎嘴子,边走到柜台后拿帐本,边闲话不停,但他极快的住嘴了。
因在九千之后,步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身影,身披粉色薄斗篷,头上还遮着兜帽。帽子边沿下露出一张阴森森脏兮兮的面孔,头皮凌乱粘在脸上,几条血丝清晰可见,显然是鞭打凌虐所致。
“嘿嘿嘿,我当是什么人了,原来是百香楼的小贱货金铃啊。”小二突然猥琐的笑了起来,他居然认得金铃,“怎么?从良了?上面那位公子年轻俊朗,仪态非凡,真是你的造化……哎哎哎,怎么哭成这个德行?给我老实点,你们莫不是私奔出来的?他给钱了吗?”
“关你什么闲事?”九千正在下楼,边说边将一锭金子掷到小二手上,精准的打到小二的小手指,疼得他哭爹喊娘,不断求饶,金铃在一旁哭得更凶。
九千见
状,踹了金铃一脚,“快走!磨蹭什么?”
九千辞别清明后,立即赶到了百香楼,好在一个时辰间还没有人想要吃人肉,于是给了鸨母两锭金子将金铃赎了出来。
却没想西城客栈的小二竟还和这金铃有一腿,真是个不长眼的,也不知道他身上带不带病。再说这金铃,被关在菜屋子后也没少挨打,全是平时被她黑过,损过,失意时被她趾高气昂的奚落过的姑娘们,一个时辰里就有不少人买通了龟奴教训她,自己则带个小丫鬟在一旁看热闹,直到九千将她带走,还有不少慢了一步的在后悔加抱怨。
呸!混到着份儿上真是白活了,妓女也有流芳百世的,像金铃这种就是遗臭万年!九千啐了一口唾沫,不愿碰触金铃,又懒得和她多言,但凡见她走得慢了,便吼她一句。
就这么一路生气的生气,哭泣的哭泣,竟又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回玉铂医馆。
“筱,开门!”九千比之在西城客栈时还不客气,连连敲门,直到诊堂里亮起了烛光。
“不是不回来了吗,你这一天……她是谁啊?丝竹?”筱精神头十足,显然还没睡,且是一路从院子里小屋赶到诊堂的,也极快的看到了身后的金铃。“你找到清……”
“先让我进去。”九千拍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去烧热水,准备蒸桶,把柴全堆到院子里。”
“你你要做什么啊?”筱对深更半夜
被指派这一大堆活很是不解,又见金铃仍站在外面不进来,便对立于柜台后选药秤药的九千说道,“九千,这怎么回事?你是要给她治病吗?她是不是丝竹啊。”
“别跟我提丝竹,也别跟我提百香楼,我九千上辈子没烧香,这辈子怕是欠了那个脏地方的债了。”九千头也不抬的忙活着,“去把她叫进来,要不就关外面,她才不会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去把她叫进来……唉,你给她治什么病啊,这些药是……”筱看着看着忽然变了脸色,“九千,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啊?她她是百香楼的姑娘吧,是不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才被你好心带回来的?”
“我也不是好心”九千说得软绵绵,一脸无奈,“说来话长,先把她叫进来吧,你去烧水,我给她洗蒸桶,不过小心别碰触她啊。”
“好端端的蒸桶,给她治了脏病还怎么给别人用,废了吗?”筱略有抱怨,但还是将门大开,把已冻得半死的金铃让了进来。
“废就废了吧,救人一命,不然她就烂死了。”九千说话时全不拿正眼瞧金铃,“她这种病若是死在咱们家,被人说是江湖骗子医死了人还是好事……”
“说我们是暗地里的淫窝,挂羊头卖狗肉,我们这一辈子的名节也毁了。”筱没好气的接了九千的话说下去。多年的姐妹,从来不缺的就是默契。
“又要忙一个晚上
了,明天别开张了,治好了,我们还要给这里消毒呢。”
“嗯,知道。”
金铃自进门时就站在一个地方,不曾挪地方,看上去也楚楚可怜。金铃见两人忙来忙去,为的是自己,却没人搭理自己,便上去一步,跪拜下去,“多谢这位公子和姑娘救命之恩,金铃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
“停停停,什么公子姑娘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养男人了。”季连筱笑着一把拉扯掉九千长衫上的束腰带,湖青色衣衫的前襟松散开来,“她也是女子,同你一样。”
金铃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磕头,“多谢两位姑娘的大恩大德,多谢两位姑娘。”
“不用谢了,你就此改过就好,也不要记恨我早时害你受苦才是。”九千此时已褪去男装长衫,里面仍穿着月白色的衣裙,此刻又套上件深绿色夹袄坎肩,领口袖口和处下摆一圈洁白兔毛边衬得她十分可爱友善,长发未梳理,披散在肩上,发梢落在腰际,略厚的刘海盖在额头,整个人十分小巧整洁。
“九千,九千。”季连筱突然拉着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你找到清明没有,我今天去看望唐瑛时还瞒着他清明受伤的事了。”
“别告诉唐瑛,以后也别跟我提清明。”九千立刻回答,然后望一望金铃,无比感慨的说,“我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真是不可理喻,一晚上不许提这么
多人。”筱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走向诊堂后门,说话还拖着长声儿,“我去烧水,洗蒸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