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议论声静了下来,九千看到清明站在中间,脸上有隐隐的伤痕,头发也如初见时一般凌乱野气,不相识的人会以为他是个放荡不羁,无拘无束的游侠。今天见了,也许一别就是永远。
“你怎么来了?”清明提高了嗓门,问得比平时交谈时还要热切,腔调却是陌生的。
九千一怔,脑中寻找着要说的话题,“我……我今天去看望唐瑛,见到那个二当家了。”也不知在这里讲合不合适,会不会惹了麻烦,却实在找不出其他可说的了。
清明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神色逐渐黯淡,脸上笼罩着不祥的阴影。
“就想跟我说这个吗?”清明斜着身子睨了她一眼,便径自收拾着摊子上的东西,“大老远从东城跑来,就为了这么句废话?”
晴朗的声音和陌生的腔调令九千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是她认识的清明。从没他从没这样过,“清明,你怎么又跑来摆摊了?唐瑛怎么样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关你什么屁事?”未等她问完,清明一把打翻了手中的钱袋,碎银子滚落一地,在场的人手忙脚乱拣了给他送去,他也不道谢,只杵在那里,动作也未变过。
有一粒滚到九千脚下,她拣起来,用衣袖擦了擦,递到他面前。
“谢了。”清明静静说着,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帮忙的百姓们。
谁都看得出摊子是要收了,可非但没有
人离开,反而越围越多,这场面令九千十分尴尬,“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谈谈……我帮你收摊,去你家好吗?”
清明忽然冷笑,“和我回家?你是百香楼姑娘吗?就凭你姿色?”
毫不遮掩的侮辱,九千却有些麻木,她一向如此,需要反刍很久才悟到一些东西,是以经常告诉自己不要过急,这次也是。
“怎么?还不走吗?天要黑了,还是你想住西城的街上?”清明冷冷的看着她,“好吧,随便你,只不过……要是你明天遭人奸杀,我可不负责通知你家。还有,你要睡街就勤快点,做点好事睡到前面的大街上去,明天这里出了女尸妨碍我的生意!”
无情的话一波接着一波,九千想走也几乎迈不动步子了。她淡淡一笑,已习惯了清明的阴晴不定,想到那天在断崖下,他无论说什么无情况的话,九千都恨不起来。
“好吧,我不会留这里,不过你还是和我去医馆看一下女的伤……”
“不必!”清明掉了脸色,“我做这行的你老提我受伤,给我找晦气啊?”
九千脖子僵硬,感受到左右投射来的目光,甚至还有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笑声也是暗暗的,如一柄柄利剑穿透她的脊梁。
“是我多言了,见谅。”她说完便低着头朝一个方向离开,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窄窄的路。
“等等!”清明在后面叫住她。
九千止住步子,但没有回头。
“你是
不是爱上我了?”
九千心徒地一抖,仅仅一句问话便令她心跳不已,也许,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回答像这样的问题了。
“怎么不说话了?”清明的声音远远的,伴随着嗡嗡的声音听不真切。“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对了?”
围观的人群中议论声又起,九千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却又不敢回头。
“立冬,你来了。”清明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像是问候老朋友一样说着,立冬是谁?“九千,你等等,别走,来见见立冬,我未过门的妻子。”
又是一句话轻松的揪住了她的心,这名字她听过,未过门的妻子?呵呵,可笑她以前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代暮,还一度误会他喜欢自己。
简直无地自容,却被一股力量强扳过了身子,清明的手十分有力,她几乎是被拖到了那女子眼前。
她很漂亮,娇嫩的皮肤白里透红,如樱的唇,如柳的眉,最抢眼的要数那双弯弯月牙形的眼睛了,几乎无论何时都让人以为她是在笑,在带给人书舒服和爽朗。
想想自己此刻的模样,原本苍白的皮肤如今一定有着不正常的红,像烧起来一样,眼睛也不美,眼神不用想也是涣散的。
“漂亮吧?”清明自豪的站在九千身旁,她不敢回头,余光中他一把拉起丝竹的手,翠玉手镯衬白嫩的柔荑。“诸位公子,这位姑娘想必有人认得,她是百香楼的立冬姑娘,
过去是我的老相好,但是如今我已决定要娶她了。”
四周一片哗然,议论声又起,想是什么样的猜测皆有。
“诸位不要怀疑,也别骂我娶个婊子,我喜欢立冬,她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清明说得异常畅快,发泄般的不顾一切。“立冬虽然是青楼出身,可对我真心真意,我以前辜负过她,寻花问柳欺骗了很多人,她也是其中之一!”
不用抬头,也知道清明的胳膊此时一定笔直的指向她,只是更令九千震惊的,是立冬的反应。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立冬一身靛蓝绣金的衣裙,今日无风,可丝竹身子不住的颤抖,而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正死死抓着裙摆,拳头甚至绷出了青筋,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九千低垂的头终于稍稍抬起,她看到丝竹脖子僵硬的挺直,眼神朝向一个方向,既不看她和清明也不看周围任何人,仿佛穿透时空望着虚无。只是那上面挂着泪。
眼泪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丝竹脸庞上汹涌,不住的,不住的落下,立冬像没有感觉到一般,也不伸出手去擦,只是死死抓着裙子,像是强烈抑制身子的颤抖。而她的另一只手,正被清明牵在手里,炫耀一般的朝着九千。
“你住口!”九千忍不住吼了出来,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声音简直是噪音。“你看看她,别再说下去了。”
“真难听,你闹够了没有?丢的脸还不够吗?”
清明自刚刚起就未正眼瞧过她,可是也没有向立冬那里望去,“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立冬你也见过了,还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