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春揉皱被冻僵的池水,柳枝上结出细密的飞花,当第一阵风轻柔拂过,落下的春雪就洒满一处心房。
这是我与她度过的第一个春,也是最后一个春。
春雨偏爱经过,时常一半清梦伴雨眠,那雨轻打窗子,与夜间灯火一剪都相似,总让人晃神。
刚立春了几日,那些女学生也想甩掉冬的寒气,趁着春假就去寻了花香,在间衣上做些文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男学生也学些风雅,竹柏霜雪融在笔墨,说要两袖清风。
等天渐渐热了,难免起了些倦意。
那冰块搅动些难得的甜香,咬上一口便觉浑身冰凉。
先生每每都呵斥,这般年纪就如此贪图安逸享乐,怕是忘了来此读书的初心。
我们便乖乖坐着温书,先生也热得纸扇翩飞,还是不忍。大家又多吃了一些,说着下次一定克制。
那秋雨总是猝不及防,凉意胜过夏日的烈焰。
夏日那雨是下得肆意自由,偶尔我们也抛却纸伞,在雨下求些自由畅快。
母亲的病这些年已有起色,她不再终日昏睡,她也下地去看她想见的天地。
秋雨绵绵,像是那些戏文中有情人哀怨的离别,难以割舍却又只能抛却。
梧桐叶又落几片,又挑起了她何处惹上的哀愁,莫说“谁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只道“寂寥多是秋下客,无言独上西楼,一宿愁情,满舟弱幸”。
是霜打菊花难消傲骨,还是帘卷秋风道寻常?她似乎有了心事,在我望向她的无数次,我不懂,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她望向我的眼多了一丝情愫,我隐隐知道不对,可我还想走近。
所谓事在人为,我不信所谓命运。
冬日里搅不动那硬了心肠的水,只能期盼春快些来,当春来了,一切就会复苏,日子也会好起来了。
我没想到,这一年是上天遗漏的施舍,我与她命运平行本不能相遇,可又因为那些错乱,让我们于这缝隙中生出了想要撼动一切的气力。
我终于明白,那持续三年的梦,原来是未来的投射。
我信了,命究竟是有什么玩弄人的好手段,总教人沦陷又抽离,去寻些冬风萧瑟,爱不能言。
那三年我从未未看清她的脸,直到遇见柳浮月,那个梦再也没有与我相遇。
可直到那让我真正意识到离别即是永别的那一刻来临,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梦。
梦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合,我终于还是饮下那一捧有情人的血,与我所谓的知己断了情。
冰刺自我的掌心生出,我似乎看见了两张脸,流泪或是流血,都是一种代价。
我只能回到既定的轨道,而她也将顺应天命,完成注定的献祭。
忘却是什么风,将我还未来得及品味的心揉碎,有些还没真正说出就已经夭折。
梦中我为何流泪,而如今我又为何流不出泪,我苦苦哀求放过她,要用她的心!就让我的心去补给她,为何要做到那般境地!
消亡的血肉像是海底最寻常的雪,清晰却又太过痛苦。
最后,在无数次的梦中,我看见那颗心,那是一颗浮着金色光芒的心,带着无数人的心愿,守护他们世代居住的海域……
只是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是我们?
年与月相依,我便叫做年,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想让一切都回归最纯净的模样,就像我们曾经想象的那样美好。
二
我忘记是哪一日,镜中的我变了模样。
手掌遮住半边脸,我看见那一半长着一双雾蓝色的眸子,我怀疑起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用手掌自欺欺人,幻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只是我做的梦。
可那些开始生长的鳞片,可海浪翻涌的声音频繁出现,我终于意识到,我错了。
我只是拥有了一副人类躯体,剖开里面,流淌着蓝色的血液,就像是海的鲜活。
我不能再待在林州了,我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怪物,会伤害到所有爱我的人。
在某个深夜,我没有惊动任何人,踩着稀薄的月光,我来到了一直呼唤我的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