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的执行官站在高楼顶端,遥遥俯瞰夜晚的海岛,稀薄黑雾弥漫开来,只零星点缀着微弱的光,宁静之中海浪起伏的呼吸和缓舒适,形成一段天然旋律指引着前行。
守夜步调微旋,手里提着的那盏明灯是黑暗中吸引飞蛾奋不顾身的来源,她扫向后方,随口说着,“尽快解决,别把现场搞太脏。”
她讨厌过于浓重的血腥味,那会让她烦躁,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个仿佛历历在目、血流成河的夜晚。
守夜压着步子重重踩住深海怪物破损的身体,浪潮竞相涌上海岸,拍打着礁石,碎裂成夜幕悬挂的星琳琅满目,退去时又带走满地狼藉,什么也不曾留下。
若有若无的细微声响在靠近这里,压着脚步,最后停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海浪冲洗着沾惹脏污的鞋底,提灯在风中摇动,衣摆飘扬,回身一瞬只显凌厉。守夜看向来人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毫不意外弗兰谷的出现。
“我很好奇,您是怎样做到的?”
“‘归一’的眼不该这么好避开才对。”
守夜移开视线没再看他,只是冷漠地回了一句:“和你无关。”
“有怪物在向您靠近哦,还是只高等诡异,您不先处理一下吗?”
比起诡异她更想让这个人消失,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还吵个不停实在烦人。
深海怪物光滑粘腻的触手连同头部齐齐断落,切面平整得像是经过了精准的计算。守夜从诡异散乱的躯干里取出血淋淋的心脏,想象成弗兰谷的脑袋丢给他,让人拿了快滚。
检视院同样在进行诡异相关的合法研究,掠夺者每晚除了清除这些深海怪物,还得提供一定数量的样本,活体或者少部分血肉。
不同于帝都的半实体诡异,与海为邻的检视院近乎都是变异严重的深海怪物,同样整夜都被黑雾所笼罩,没人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还是要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这些怪物起源于他们最亲近的这片海域,它们像恶鬼爬出地狱那样从海底深处爬了出来,躯体庞大遮天蔽日,模样怪异,细密溃烂的眼挤满了触足,散发着腐烂的腥臭气息。
“感谢您的关心。”
弗兰谷表现得荣幸至极,夸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了一样,他把怪物血流不止的心脏握在手里,唇边弧度还在不断扩大,“不过如果是您的心脏我想会更有诚意。”
守夜不再理会,她摘下手套随便往旁边一甩,自带感应定位器的以恣便突然冒了出来,不仅顺利接住还认真叠好放进了一个小黑匣里面,弗兰谷眼角抽了抽,“你们帝都人都这样?”
“首先纠正一下,你也是帝都的。”守夜倒是有了些许兴趣,难得愿意回上两句,“不过管这么宽,关你什么事?”
被袒护的以恣在后方冲弗兰谷比了个鄙夷的手势,又在守夜回头的瞬息一下变乖。
弗兰谷:。
服了,还真是够装的。
守夜抬手任凭以恣帮她戴上新的手套,她这几天暂时要待在检视院,不能留下什么把柄,就算弗兰谷确实很欠也最好不要真的弄死他。
“别看了。”守夜看向还僵持在原地跟弗兰谷互瞪的以恣,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外面记得别说你是永昼区的。”
弗兰谷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守夜觉得再这么下去以恣真有可能动手把弗兰谷给埋了,半哄半劝地把人给带走了。
长夜里沉默矗立的高楼形同另一种怪物在嘲弄微尘的渺茫,明亮的光穿破了迷雾,流光溢彩如同璀璨的宝石不掩绚烂,照亮了半片天空,俯瞰着远处一直沉静的黑蓝汪洋。
隐约之中有什么悄无声息地爬上窗肆意窥视着,却连尖啸都来得及发出就被消除。
检视院以及联邦的中心建筑执行楼是唯二保持亮灯的例外。有足够的能力保全自身,同时还能让人们心存希望,精神上有了寄托,对未来也许会有更多的期盼。
就像是海上灯塔,永不熄灭,只要存在便会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您来了。”灰偏头对她致意,而后又重新望向窗外,他的目光落向夜色里已经完全变得污浊的黑海,灿烂光华映在他眼底渐渐黯淡,玻璃似的瞳仁泛着无机质冷光。
他只一霎融入这里,那种剥离人性的错觉很快就自他身上脱离,像擅长画皮夺舍的鬼怪活活被撕扯下来,温情同凉薄缠绕成怪异的扭曲。
灰的指尖在窗户上敲了敲,他缓声道:“从我有记忆起,这片海域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帝都只是虚情假意不曾真的施以援手,检视院同样无计可施,没人能挽救。”
“可她在哭泣。”
他没在说谎。
轻声解读着那些惋惜与爱意。
守夜安静听着,海洋被污染之后远比不上过去的纯净与深邃,他却好像很喜欢,眷恋目光刺破人造的冰冷外壳,透出几分暖意,“可惜我没能见到她曾经的样子,一定很美好。”
“帝都一直在推行的那些计划与违禁实验,您应该知道不少。”灰收起视线转而落到她身上,“我会尽可能地收集证据。”
“所有的风险都由我一人承担,不仅如此,只要你需要,我自愿成为那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而我唯一的条件与乞求就是保护好他,我最后的家人。”
他希望记忆里那个看不清面貌的孩子只要平安就好,祝愿他爱着的人能够一直得偿所愿。
即使他依旧想不起那些往事。
但现在他觉得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他能见到他,他们可以用未来去填补缺失的空白拼图,不会再有新的遗憾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