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
没有固定地址,没有岗前培训,没有领导,没有同事,甚至没有新员工入职注意事项……这工作……真的靠谱么?
卿白再一次陷入了怀疑,只是……
看着不知何时停在香烛店门口的白色崭新小电驴,与红老板笑盈盈捧给他的一整套工作服,卿白只沉默了两秒就接了过来。
黑色的短袖长裤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布料制成,触手冰凉,沉沉如夜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折得十分整齐,整齐到折痕笔直,轻薄如……纸衣,
“好了,入职交接完毕!”红老板的语气就像终于甩开了一个本以为不可能甩开的大包袱,然后话头一转,“这第一单就接我们香烛店的生意吧,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送个外卖还要有心理准备?
不对,是香烛店还可以外卖?
现在连祭祖烧香都可以外卖代劳直接送‘餐’到坟头了么?
卿白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大学四年或许不应该全数埋在殡仪馆,他好像和这飞速发展的社会有点脱节了。
卿白还没想明白香蜡就已经包好了,红老板认真嘱咐:“香是番茄炒蛋,蜡是冰啤酒。”
卿白:“……”
现在的香蜡都已经卷到这等地步了?连小小一家香烛店的香蜡都已经开发出家常小菜味儿?也难怪他那常年承接出殡、悼念、葬礼的前东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彻底玩完,原来除了内部腐烂,还有外部压力。
“送到昌青陵园就行。”
卿白点头接过香蜡,转身出门时红老板顺手挪开了旁边的小纸扎人。
这些纸扎人如此精致,又是用纸糊的,也难怪红老板这么小心,生怕碰着了,这一挪,他和纸人中间起码还能再站一个人。
走出香烛店大门后,卿白鬼使神差地回头,就见那位红老板正弯着腰轻抚他刚刚挪开的小纸扎人的脑袋,面带笑意轻言细语,像是在安慰受了惊的小朋友……
第一份外卖
直到站在昌青陵园大门口,面对一整座‘墓山’,卿白才发现他犯了两个低级错误——忘了问详细地址。
其他外卖小哥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打电话让订餐人出来取,而他这……说是外卖,其实本质是扫墓啊,总不能叫人从坟里爬出来取外卖吧?
卿白看了一眼旁边委委屈屈装在三轮车后框里的小电驴,默默思索骑电驴回尾巷香烛店问清具体地址后再赶回来的可能性——他犯的第二个错误就是没有要红老板的联系方式。
“喂!那边那个小哥!”
正思索着,前方突然传来招呼声,卿白抬眼看去……还是位同行。
穿着蓝黄色t恤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陵园大门口热情地挥着手:“马上要下雨了,快来这边避一避吧!”
卿白后知后觉抬头望天——风雨如晦,乌云压顶,山中似有倦鸟低鸣,声声泣血。
‘啪嗒’,一滴水珠正正落入眼眶,卿白眨眨眼,水珠濡湿睫毛后从眼尾滑落,真的下雨了。
被冰凉雨珠一打,不仅神思清明,连眼睛都看得更清楚了,这方圆千米之内,没有第二个可以躲雨的去处了。
卿白把车推到门檐阴影下,能遮多少是多少,然后将香蜡小心拎在手里挡在内侧——红老板用的旧报纸打包香蜡,挺环保,就是里里外外都沾不得水。
“小哥瞧着挺眼生,入行没几天吧?”男人热情凑上来,看完人又看车,“哎呦,你这战车挺酷啊,车上加车三轮变五轮,一次能送不老少吧!”
卿白没有回应后面那句明显是调侃的话,只答了前一句:“第一天上班。”
男人闻言更加热情,抬起手像是想揽卿白肩膀,但碍于卿白不冷不热的神色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能尴尬的划拉几下空气以示激动。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这片儿就没有我不认识的骑手!”
卿白不太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骄傲从何而来,好在男人也不需要应和,一个人也能热热闹闹说下去。
“看你样子挺年轻的,今年多大啊?”
“刚毕业。”
“哎呦刚毕业就找了咱们这工作,小伙子眼光不错啊!都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咱们这行,准没错!全国八百多万兄弟呢!哪行哪业有咱这规模!”男人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意气风发,“搁古代都可以成立个外卖帮,一脚踹下丐帮取天下第一大帮而代之!不知道多威风!”
这还是个沉迷武侠的外卖小……大哥……
雨逐渐下大,鼻腔内全是灰尘被雨打湿的味道,卿白不太喜欢,皱眉四望,没找到更好的避雨处,却在墙角看到一束花,一束黄色菊花,花朵大而舒展,金灿灿像一簇小太阳。
应该是旁边这位要送的外卖。
也是,这里是陵园,外卖除了香蜡纸钱也就是鲜花了。
见卿白的视线落在花束上,男人嘿嘿笑了一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比刚刚低了许多,他说:“这是我的花。”
这个笑和刚才那些热情友好的笑不同,十分憨厚,甚至还有点傻——眼角的褶子堆得眼睛只剩一条缝,与之相反嘴倒是咧得很大,露出不是很整齐的牙齿,因为常年风里来雨里去送外卖皮肤被晒得很黑,身形还算高大,只是有些佝偻,加上额头脖子上的皱纹,两鬓的花白头发……卿白不知道他具体多少岁,只知道他的年龄一定比他的外表要小。
卿白的爷爷曾经对他说过,想知道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要看他的手和头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