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权变,称得上残酷的清洗,昭阳殿前曾有冲天腥气,往昔随侍在他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已尽数殒命,他们背后的氏族家臣不得不重新?站队,向林扶摇投诚。
夫妻反目,手足相?残的事……他看够了,也看倦了。
他大势已去,若再想重新?起势,不论成功与否,只是白白害更多的人卷进来,复刻这一场流血漂橹的争斗。
“扶摇的心性,更适合做家主。”他缓缓拢起披散的发,伸手向林见微讨了根墨玉簪子,固定好,眨眼间便?又是当初那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卸下林氏少主的担子,我还可以……做一个游侠吧,从前也曾数次游历在外,结交挚友,降妖除魔,乐不思蜀时偏偏被催着归家,以后倒也没这烦恼了。”
林见微抿抿唇,听出他这话?实属强颜欢笑?。
玉山是他生长的地方,往昔倥偬岁月,他信赖的朋友,他敬爱的父母,那些喜怒哀乐的记忆,全?系于这一地,忽然就要?被永远驱逐,再无法踏足……
确实令人难受。
“做游侠好啊,自由自在,潇洒不羁,日后兄长你行侠仗义,名扬江湖时可别忘了给我传信,我与常潮生一同去恭喜你。”
“好。”
林戈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小妹这一张脸,顾盼神?飞,从脸型到眉眼,实在是太像父亲了,看来教他忍不住心中伤怀。
“咔——”
窗户处忽然一声?轻响,惊扰了屋内跳动的灯花,常潮生携一阵冷风翻身落入屋内,目光扫过这一看就不怎么正经的装潢,脸色难看。
他就知道那狐狸的德性,竟将人带来了这榕城最出名青楼。
“你没事吧?”林见微急忙起身迎上去,“阿姐有没有为难你?”
“无事。”
“那就好。”
林见微刚松口气,不料,常潮生目光正巧落到林戈头上那根墨色玉簪上,脸色更加难看,掐了个法诀给她传音,‘他头上那根簪子……你不是说买来送我吗?’
“啊?”
林见微一愣,仰头看看常潮生,又转头看看林戈,顿觉头皮发麻,讪讪一笑?,连忙提着裙摆灰溜溜躲到案几?前沏茶,抬手招呼两人来落座。
也没忘暗戳戳传音给大反派顺毛,‘哎呀,下次给你买别的,保证比这个好看一万倍!这个就给我哥用一下,行吧?’
常潮生唇边噙着冷冷的笑?,并不接茬。
“来来来,喝口茶暖暖身子。”她飞快给常潮生斟上一杯,又给林戈递去一杯,笑?得殷切,“大哥也喝。”
林戈看着她这称得上潦草又狂野的沏茶手艺,犹豫了两秒才抬手接过,罢了,学那些条条框框的优雅姿态来本就没什么用,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抬手,一杯热茶送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胸间一股暖流猛然向外翻涌,闷哼一声?,他哇一声?呕出血来,猩红的血沫洒在案几?上,白白糟蹋了一壶清茶。
“大哥!”林见微一惊,连忙扶着他查看情况,“是方才服下的丹药药性太猛,常潮生你快帮帮忙。”
红衣少年不疾不徐放下茶盏,对上林见微那一双焦急慌张的眸子,强压下心底的不耐,抬手按住林戈的肩,缓缓渡入灵力。
他对林见微以外的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况且,这人当初还妄图插手他与林见微之?间的感情。
思及此,他手下没个轻重,强悍的灵力一股脑钻入经脉中,四?处流窜,横中直撞,药性是化?开了,就是有些折磨人。
“咳咳咳——”
林戈剧烈咳嗽起来,浑身一阵阵抽痛,白皙的脸爬上薄红,睨了眼身侧的人,暗自心惊,这常潮生还真是记仇得很。
“大哥,你怎么样?”林见微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人顺气。
林戈本来浑身上下就疼,又被林见微这么一拍,他一副凡人之?躯,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能咬碎了一口银牙,看看事不关己的常潮生,又看看一脸关切的林见微,闭了闭眼,到底没说什么。
“你体内有寒毒。”常潮生停下动作,端起方才喝了一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林戈暗自松口气,抬手用袖子擦去唇边溢出来的血,神?色淡漠,点点头算是承认,“嗯。”
“怎么会中寒毒?”林见微心惊。
寒毒倒是不难解,就是……解起毒来非常麻烦,要?用药材堆砌温养,三年五载方能痊愈,修为高些的还能压制,可林戈如今修为尽废,就算重新修炼也来不及,毒发时寒气侵袭,那滋味想想就不好受。
“无碍。”他摆摆手,“惜时体弱,我攀雪峰为她寻药草时不慎被看护灵植的妖兽所伤,养一养便?好了。”
“啊?”林见微一时无言,看向林戈的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怜悯。
以当年林戈的修为和家世,他外出寻药肯定不是孤身一人,连他都?未能全?身而退,可想而知那守护灵植的妖兽有多凶悍了。
到而今,他家主的位置没捞到,被逐出故乡,真心以待的妻子骗了他那么些年,还留了一身寒毒,也是够凄惨的。
林戈读懂了她的表情,冷冷一个眼锋扫过去,“为兄还用不上你来同情。”
“啊是是是,大哥你真是……”林见微绞尽脑汁,竖起大拇指,“真是……真是胸怀宽广,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这话?一说出来,她自己都?憋笑?憋得难受,赶忙转移注意力看向常潮生,“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总觉得在这儿待着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