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天没找出个理由。我不是不喜欢我之前的名字。我只是——
我妈盯着手机屏幕半天,叹了口气说先别告诉你爸,要是他问,你就说是我带你去算命改的,让他自己来问我。
我妈说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只想接下来的日子永远和她待在一起。
我翻开书,讲义是放假的时候都写好了的,我只是重复看着那些内容。我玩手机的时候,软件里面老给我推送一些老师去拍摄自己的日常生活。他们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每天起床、吃饭、上课、下课——我大概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份工作的乐趣,我是感觉茫然。
和害怕。
我出门的时候,七点半。今天是15班唯一一节早上第一节的语文课。我在上早晨的课的时候,数班里有多少个学生睡觉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乐趣。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们早读还没有结束,教室里面乱哄哄的,夹杂着各种早餐的气味。
我还是一进去眼睛就往张嘉楠那个地方看,这好像已经成了我踏进15班教室的一种条件反射。她也在读书,她旁边的李澜捧着一本高考语文必背60篇、正在大声背诵着,口型很夸张。张嘉楠好像是在看一张纸,我想走进一点看清楚一点,发现她好像是在看我昨天发的资料。
我昨天刚发的,我自己却站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内容,是海子。
“
你来
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早读课结束铃响起的那一刻,许多学生就像大山垮塌那样睡下去。我走出去的时候,碰见了15班的班主任。他是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我听说他的老婆是在小学工作,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对老师都是客客气气笑眯眯的,但是好像对学生有些凶。
他冲着我笑,问我吃过早饭了没有。我没有吃,但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笑,然后点了点头。
他走进班里,立刻我就听到他在喊:“一天天就知道睡觉,一会语文课是不是接着睡啊?今天上午数学老师和我调课了,两节连着上,我准备考试哈——考不及格的全部留下来一个一个交代原因哈。”
我走进办公室,在座椅下面找到了一块看起来就很干的面包。我接了杯水啃了两口,就又打上课铃了。
今天讲的是曹禺的《》。我的演示文稿上有关于这本书大致剧情的介绍和人物关系图,为了引起他们的兴趣,避免他们在一开始就睡着,我甚至挑了一段五分钟的影像剪辑在我正式开始讲之前播放。但是可能是因为画质太老旧充满模糊噪点,可能是因为这故事太久远难以让学生一下子吸引,又可能是因为马上接下来的化学考试,整节课按着ppt念下来,一切都是干巴巴的。
隔靴搔痒。我也只是在装模作样,笨拙地扮演着一个好像能看明白很多东西、给予后来者指引的角色,说些高高在上、无关痛痒的评价。我写了教案的,我看了其他的老师是怎么讲这一课的,我翻了一些有模有样的论文的。我反复排练,就是为了站在这里像个已经把这一幕剧演了千万遍的演员,说什么话都只纯靠我的肌肉记忆。
我是最拙劣的演员,而我的对手演员不是坐在下面心不在焉的这些学生,他们是无辜的观众。我的对手是我举起的课本书里的内容。我那些落俗的经历和单薄的理解怎么可能同这些厚重的文字同台共舞,我只能无数次、无数次都承认我的不堪与可悲。
“其实我初读《雷雨》的时候,我只是想,也许人活着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一个意外的选择,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只是一刹那,但是却要此后永久地困在其中。这可以理解为人生道路的分叉口,但是我们到底要走向哪里,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几十年后会不会有一场雷雨作为我们的报应,我们不知道此刻是为多年的惊雷埋下伏笔,我们不知道如果重来是不是还会这么选择。文字或者故事给了我们虚构的情境与当旁观者的权利,但是我们其实从来都没有置身事外过。”
“你有权利说这种话么?你忘了就在这屋子,三年前的你么?”
“从来没有。”
“你忘了你自己才是个罪人:你忘了,我们--(突然,压制自己,冷笑)哦,这是过去的事,我不提了。1”
“所以我们要理解为什么一个后母会爱上儿子——不是跟街坊邻居一样张大嘴巴、窃窃私语,作者给了你们足够的文本去阐释这个‘爱’是怎么发生的,伦理的违背只是这个家庭扭曲的证明,与此同时生根发芽的还有难言的爱。”
“这一次我求你,最後一次求你。我从来不肯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现在我求你可怜可怜我,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1”
“当这种爱被置于文本上呈现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跳出寻常生活的思维框架,在人性和命运的面前去完整地剖析这种爱——这种情节。无论是单纯的阅读,还是阅读后进一步的分析与讨论,都会给人一种审美上的趣味。亚里士多德就认为,悲剧必须是要引起观众哀怜与恐惧的事物。我们在欣赏悲剧的同时,也在梳理自己的此生。”
“今天这一天我受的罪过你都看见了,这样子以後不是一天,是整月,整年地,以至到我死,才算完。1”
这节课快结束了。
“他厌恶我,你的父亲: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细,他怕我。他愿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疯子,萍!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