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啊,现在可不比当年,竞争激烈多了,不要说你们不好做,我也不好做啊,你得尽快进入状态才行,不然真的得去干传销了,当然,传销你就更干不了。”他微微向我这边倾斜身子,眼睛盯着我,声音柔和。
我不自觉地扭头看一眼,他纹了眉毛,皮肤光滑,眼角有细密皱纹。
他的目光让我感到局促不安,身体绷直微微后倾,想要离他远一点,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他笑了,收回身子,摇摇头,眯眼抽烟。
“其实全中国最帅的年轻人都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要是我是个女的,我也会喜欢和你说说话,会忍不住想要调戏你。”他把烟灰抖在脚边,“做我们这一行一定要脸皮厚,胆子大。”
他继续抽烟,自顾自说话,“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现在这个时代,你想要得到女人的爱和肉体要比你让她们掏出钱包容易多了。”
“你也要再努力点才行啊,不然我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他把烟头扔在地上,放下二郎腿,用鞋尖碾灭。
我蠕动嘴唇,终于发出声音,“是,组长,我会更加努力的。”
他依旧摇头,“小路啊,虽然我们每天都要喊口号,可是仅仅喊口号是不行的,你得使用我教你的那些诀窍,那可都是我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
他举起拳头,依次弹出手指,“观察,跟踪,微笑,搭讪。”
我点点头。
“观察什么,怎么跟踪,如何微笑,在什么时机搭讪。”他拍拍手,把烟和打火机收起放进裤兜,“你觉得最困难的是什么?”
“搭讪。”我说。
他摇头,“这根本不是问题,我刚开始就跟你们说,最重要的是,脸皮要厚,你以为是谈恋爱啊,被拒绝会感到丢脸?被拒绝了就继续找下一个目标就行,满大街那么多女人,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你就会完全不在乎了。”
说着他顿了顿,“我本来以为这对你来说是最简单的一环,以前你可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比那什么贾宝玉也不差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抬起手看一下手表,“能教你的我都教你了,其他我也不多说,这边我会再帮你争取一个月时间。”
他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你自己应该清楚,你是个有案底的人,我能帮的就是把你带在我身边,实在干不了这行,我也只能和你姐姐实话实说了。”
我跟着站起,犹豫一下,鞠了躬,“谢谢组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叹气,挥了挥手,“你把地扫一下再走。”
我直起身子,抬头看着那根一直在闪烁的灯管。
他拉开门后,又回过头看我,“私下你还是叫我高老哥吧,以前都听惯了,晚上来我家一起吃饭。”
见我没有回应,他摇摇头,“你啊,多少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别人对你好,要及时收下,你可不是以前的什么路少爷了。”
等他走后,我拿来扫帚认真地扫了一遍,再次看向那根一直在闪烁的灯管,搬来一张桌子,叠上椅子,脱掉鞋子后站上去,需要踮起脚尖,手刚碰到灯管时,它掉了下去,砸碎一地。
同事小远推门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缩回去。
我低头看看摔碎的玻璃碴,再看看自己正在微微发抖的手,轻声对自己说,“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你要重新开始,加油!努力!”
我在椅子上坐下,感觉到门外有影子晃动和窃窃私语以及刻意压低又想让人听到的笑声。
我已经杀过一个人了,我时常会会想起那种杀人的感觉。
恐惧、兴奋带来的窒息感。就像被淹没的人,窒息会让人想要抓住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能抓到,那就只能紧紧地握着拳头。
微笑!微笑!我伸手轻轻抚摸挂在胸口处的那个笑脸徽章。
要像个小丑那样,永远都在微笑。
九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地面潮湿,红色塑料灯罩下的白织灯照在食物上,看过去一切都是新鲜的,起起落落的苍蝇都是肥头肥脑的样子。
我站在一个菜摊前,目光尾随着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他紧紧跟在一个高高耸起的头发上插着很多烫头夹的中年妇女身后,等她转身挑菜时,他迅速地用一支镊子从她的挎包里夹出一个钱包,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和他擦身而过,接走了那个钱包,快走几步,一弯身就消失在人群里。
我抬头看了眼装在顶上的监视器,那上面挂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站在我身边的大妈精挑细选了几根红萝卜,和菜贩子微笑着讨价还价之后,刚付过钱,那个被偷走钱包的中年妇女发出喊叫声,所有顾客都转过头去看,菜贩子乘机拿出两根萝卜替换了大妈已经选好的萝卜。
我不动声色地离开这个摊位,走到对面的水果摊上,草莓正在打折。
我自己动手挑了一些,水果贩大叔特别热情,一边说差一点一斤一边抓起一把放进袋子,看了看又抓了一把放进去,说是一斤半刚好,最后又送了我两颗。
我一直对他保持着微笑,没有阻止。
提着买好的食材走到停放电动车的地方,突然转过身去,紧跟在身后的那个扒手小男孩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我对他露出微笑,抬手指了指边上的一个监控器,男孩往后退一步,对我竖起一根中指,转身跑开,。我侧身看向原本打算从另一个方向靠近的小女孩,她对我挥了一下拳头钻回到菜市场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