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命官?”颜正卿将弓弩收起,嘴角勾起一抹阴恻的弧度,他举着认罪书戏谑地看着眼前二人: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如今这朝堂之上,哪还有什么顾大人?只有罪臣顾衍之!哈哈哈……你们二人竟还有今天,哈哈哈哈……”
他笑得张狂,丝毫没有注意到,顾衍之抱着画扇的手在她腰际轻点了两下。
下一刻,画扇鲜血淋漓的双手飞速拽下顾衍之腰间的玉佩,猛地朝颜正卿飞了过去!
画扇入仕以前,也曾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过一阵,虽不说武艺绝伦,却也是有些本事在身的。顾衍之腰间一般佩着的是香囊,因而他方才一出现,她便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那玉佩整体呈月牙形,一头却被打磨得比一般玉佩要尖锐几分,最是适合用来当作暗器。
一般人或许看不出其中端倪,但他们二人幼时相识,纵然因误会而对立多年,青梅竹马之间的默契又岂会因时间而消散?
那枚玉佩径直穿过牢房间隙,猛地插入颜正卿心脏。
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便干脆同归于尽!
势不能让这通敌叛国、谋害忠良的奸臣继续祸国殃民、残害百姓!
鲜血从颜正卿口中喷涌而出,他捂着胸口,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人,眼中满是不甘:“好……很好!当真是小瞧你们了!既然如此……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他几近发狂,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墙上的油灯扫落在地。油灯将地上的甘草点燃,熊熊火焰顷刻升腾而起,将三人吞噬其中。
画扇这辈子最后的记忆,便是在那熊熊烈火中,顾衍之拼了命地将她护在怀里。烈火炙烤着整个牢房,唯有他的怀中尚存一丝凉意。
火焰燃烧声、狱卒大喊声、泼水救火声将她整个包围。最后的最后,他伏在她耳畔,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画扇,如果还有下辈子,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她想要回答,可那人已经没了呼吸。
腊月十八,京都城郊。
晨光透过枝叶间隙,在地上洒落斑驳的光影。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一座农家小院安然坐落其中。
石砌的院墙经岁月磨损,已然消弭了棱角。葱郁青苔缀满墙面,宛如古老画卷上肆意泼洒的墨汁。老旧茅屋之中,一位约莫五六岁的女孩静卧其上。
“不要!”画扇猛地从床上坐起,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碎发,她双手下意识地收紧,但身前空荡荡的,已没了顾衍之的身影。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莫名让她觉着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孩童般稚嫩的小手。
“奇怪,我不是死了吗……这是……”
“哎呦!我的小祖宗做噩梦了吗?大冬天的怎么惹得一身汗?”一名年过五十的老妪在她床边坐下,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画扇乖,梦都是假的,不怕不怕……”
画扇愣了神,心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老人以为她做了噩梦,伸出一只枯黄干瘦的手为她轻轻擦干脸上的眼泪,哄道:“哎呦,画扇乖,不哭不哭,奶奶在呢。”
可画扇分明记得,六岁那年,三名山贼闯入家中,奶奶为了保护自己死于歹人刀下,尸骨无存。
“奶奶……”画扇的声音沾了哭腔,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方一开口,却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奇怪,稚嫩得如孩童一般。
她惊愕之余,往四周望去,便见土砖泥地,老破茅屋,正是自己幼时与奶奶一起住过的小屋。她透过户门往外看去,六岁那年曾与奶奶一起栽种的小树安然立在院中,就连树上那稀疏的两片绿叶,都与栽种时无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画扇瞪大了眼睛看向奶奶,下一秒,她猛地起身下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个脚丫往院子里跑,抓住井沿便探头往井里看去。可无论怎么看,井中倒映着的身影,都分明是个稚嫩的孩童——那是六岁时的自己。
可自己不是死了吗?奶奶不是死了吗?可为何如今她们却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就好像自己记忆中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巨大的刺激笼罩心头,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双脚踩在坚实的泥地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重生了!
承蒙上天垂怜,给了她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既然如此,这一世,哪怕豁出性命,她也必定要保护好自己所珍视的每一个人——奶奶、顾老爷、义父,还有……顾衍之。哪怕豁出性命,她也要让颜正卿这通敌叛国、残害忠良的大奸臣付出他应得的代价!
突然之间,天色暗了下来,金乌一点点被黑暗侵蚀,起初只是一道月牙形的小口,不多时,那小口便越来越大,如一只巨手般将整个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为大地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怎么偏偏重生在了这天?
画扇清清楚楚的记得,六岁那年,天有异象,鸟雀不啼,虫蛇退散,金乌消失于天际,黑纱笼罩大地。
而当黑暗逐渐散去,金乌重现于天际,三名流寇顺着林间小路逃窜至此,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气势汹汹的三人闯入屋内,翻箱倒柜,提刀相向。奶奶迫于压力,拿出家中所有吃食,又将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全部炖了,勉强凑了一桌子菜招呼着,只希望他们吃饱喝足后能放过他们祖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