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各据一方待在电脑前,姿势却是完全相反的。
何荷允总是大刺刺地把椅背靠出30度的角度,舒展地把腿搁在另一张凳子上,然后再把电脑放在腿上。
而司一冉则总是弓着身,背部离开椅背30度,一脸认真地凑在显示器前。
几乎每次见到的情节都是一模一样的。
“偶尔”去到研究院时,古芝蓝会故意经过316门前——316的门总是虚掩着,似乎这里的人从来就不喜欢锁门。然后她就会推开门,故意挖苦何荷允两句,然后愉快地走掉。
就像……小时候一样,有种小小的肆无忌惮的感觉。这样很好,可以把外界的压力忘掉。
不过这种日子只持续了两个多月,何荷允便又出了门。
这次去的是喜马拉雅山,不知从哪里接回来的工作,反正就不是从古芝蓝那边派出来的。
冬天都来了,竟然还去喜马拉雅山,何荷允的两个爸爸从来都是这么乱来,连同女儿也一起乱来。反正他们就出发了。
其实何荷允不在的时候,日子仿佛更像平常的模样。本来年底前后就是比较忙的季节,对于事业刚起步的人来说,把更多的心思扑到工作上是必须的。
···
等到何荷允和她两位爸爸从喜马拉雅山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
听说还大费周章地运了什么东西回来。
收到的消息说,他们昨天就到了,带了什么很不得了的样本,好像说——还是个女人?
反正就是不清不楚的,不过既然收到了消息,古芝蓝决定去看看到底这样本多有价值。
在交通顺畅的情况下,从公司去研究院只需要20分钟的时间。今天用了18分钟。
系统显示何荷允在316,果然。
316的门也依然是虚掩着——好几个月没见,不知这次又是以什么样子回来?
象征性地敲两下门,推开门就问:“听说何荷允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样问不好,真的不好,古芝蓝以为自己会问“带个样本”或“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之类的,而不是说什么“女人”,这显得酸味十足。
何荷允从副显示器后探出半个头来:“嗯?”
何荷允头发长了不少,都已经遮住眉毛了,而且脸上还贴了块创可贴。
古芝蓝皱了皱眉走过去,这回她的举动还是与自己的预想有出入——她本来想问这块创可贴是怎么回事,不过事实上她只是低头去看显示器上的监控画面。
监控上是冷库研究室的画面,放置在中间的监测箱发着蓝色的冷光,箱里赫然放置这一具女尸!看起来是年轻女性,身上只盖了一块白布,屏幕上显示,监测箱里的温度是零下160c。
古芝蓝凑近去看,监控画面就从全景切换成头部特写。此时何荷允双手抱着椅背丝毫没有动,显然这个画面切换是司一冉调的。古芝蓝抬眼时,司一冉正从主显示器后面探出头来看这边。同样的头发长了很多,都遮住半个黑框眼镜了。
再看回监控画面,监控箱里的人看起来可真——鲜活。完全没有一点尸体该有的残破的样子。平躺的姿态也很舒展,右手微微握着拳,放在腹部上。
“就是她?”古芝蓝问。
“他们在南迦巴瓦峰勘测时无意中发现的。”主显示器后面的司一冉保持着探头的姿势说道,“在150米深的冰层中,在一个疏松腔里,保存得非常完整,乍看之下就像还活着。那个地方人迹罕至,按道理不会有登山者在那里才对。人卡在那个位置,机器弄不上来,是阿允爬下去带上来的。好几次。”
她还要强调爬了几次!
150米深,冰层!古芝蓝眉头皱得更紧:“冰下150米,你就不怕死!”
何荷允摊手撇嘴,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死了才好!”古芝蓝口不对心。
何荷允只是浅笑,露出那一口小白牙。
根据司一冉的描述,就像古老的科幻小说里的情节:也许是遇到了雪崩之类的意外,她迅速的陷入了极低温的冰冻状态,所以一切都保存得非常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体内甚至存有活细胞。
古芝蓝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屏幕,又说:“保存得真好,连表情也很平和,就像在睡梦中遇难,确实是难得的样本。”
“不是睡、睡梦中。”何荷允也凑过来说道,“她的姿态,不像在睡梦中遇难,很可能是坦然面对。”
“坦然面对毁灭自己的灾难?”
何荷允点头:“也许。”
“呵,若她不是有心寻死,倒是够豁然。”
“嗯。”何荷允一副饶有兴致模样。
司一冉在旁边的主显示器上翻着资料:“从遇难者身上的物品显示,她应该叫方秀。方正的方,秀丽的秀。”
古芝蓝再去仔细看这个叫方秀的遇难者的面容,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双颊的颜色竟隐隐带点新鲜的淡粉色,闭起的双眼眼线很长,不知活着的时候,曾有什么样的眼神?
那边司一冉的自言自语传过来:“她挺漂亮的。”
“嗯。”何荷允应了一声,眼睛没离开过显示器。
——哪里漂亮了?!
纵然是再怎么罕见的样本,也是一动不动的尸体而已,到底有什么好看。可何荷允和司一冉这两个奇葩就是能一直盯着看!
整个办公室里安静异常,只偶尔传来司一冉敲键盘的细碎声响。
古芝蓝受不了这氛围,她决定走人。
临走前再看了这两人那好几个月没修剪过的发型,便恶狠狠对何荷允说道:“麻烦你有空去修一修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