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这才蹿到他的大脑,他试探地喊:“乐甘,小乐甘?”
回应他的是雪籽的沙沙声。
也是,自己睡了这么久,乐甘一准在店里忙着。
江念博来不及细想,简单洗漱了一下,穿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
任何难题,只要饱饱地睡一觉,醒来后都会大事化小。
路上江念博想着被三哥骗走的钱,心情竟然比预料之中要轻松。事情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警察正尽力追回损失,哪怕要承担一切付诸东流的最坏结果,自己的身边,好歹还有乐甘。
过去一年,他的生活好似一扇超重的电梯,不断加速下坠;而乐甘轻飘飘地出现,云朵般托住了这扇电梯,让一切紊乱的重归秩序,让他此后的路有迹可循。
江念博顿住脚步。
时近傍晚,正是晚餐高峰期,然而【乐甘面】大门紧闭,门口的小黑板被雪水打得透湿,可【今日歇业】四个大字仍然清晰可见。
字很漂亮,也很陌生,和乐甘那手狗刨的字截然不同。
谁写的字?乐甘又在哪儿?
很快他掏出手机,按下了【1】——那是他给乐甘设置的快捷拨号。
隔着紧锁的卷闸门,“登等等灯登”的诺基亚御用铃声从面馆内传来。
“乐甘?你在里面干什么呢?给我开门。”江念博不明白为何乐甘在面馆中却不开门,于是握拳咚咚敲了两下卷闸门的铁皮。
无人应答。
来时走得急,他没有撑伞,雪籽直往他眼睛上粘,他的右眼皮一阵狂跳。
听到响动,不断有店家和食客向【乐甘面】靠近,间或有与江念博相熟的店主,问他“今天怎么没开业”、“你家表弟呢”。
在众人的异样眼光中,江念博手上力道逐渐加大,至最后几乎要将铁皮砸出一个坑,伴着震天的响声,他大喊:“乐甘!开门,开门呐!”
店门口的小黑板也像是受了惊,被震得歪倒在地,砸出“砰”的响动。
无数声音织成嘈杂的交响曲,依旧挡不住门内诺基亚手机刺耳的铃声。
……
“蒋晓博!”
江念博冲到404寝室的时候,整个人目眦欲裂,看上去像一头失了领地的狮子。
这个春节蒋晓博也没闲着,只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匆忙回学校搞起了学习。今天他在食堂吃了晚饭,回寝室刚脱掉羽绒服,正准备在sci-hub下几篇新论文,和科研女神亲密约会一晚。
看到了很久未见的老同学,他意外又开心,打趣道:“瞎嚷嚷什么?怎么,看你这幅模样,媳妇儿跟别人跑了?”
“你他妈开我玩笑有意思?”江念博完全疯了。
他大步上前,伸出早已被冻透的通红手指拽住蒋晓博的衣领:“乐甘是不是在你这儿!你把乐甘藏到哪儿去了?”
抓衣领的同时,江念博碰到了蒋晓博的胳膊,他手一抖,输错了论文下载网址。
蒋晓博此刻懵逼得彻底,大脑缓存释出的最后指令让他念念不忘地扭头看了一眼,见屏幕上的浏览器中出现了一行大字——【404notfound】。
对于一个博士生来说,阻其读论文等于杀其父母,蒋晓博反格住江念博,从他手中挣脱:“乐甘不是一直住你那里吗?你跑来404发滴么斯(什么)疯?幸亏这里还没人住进来,不然你……”
“乐甘,乐甘他不见了!”江念博眼眶上的红蔓延到额角,几乎是哭喊,“他手机还在面馆,我钥匙也丢了,我给大伯打电话问有没有备用钥匙,大伯也不接电话,外面下这么大的雪……”
蒋晓博正整理着衣领,听江念博声带都劈了,话也说得支离破碎,于是忙不迭地问他:“怎么回事?”
抬眼,他看见了江念博的双眸。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急切、迷惘和疯狂背后,似乎又有“注定如此”的宿命感。
“你先别着急,我陪你去趟店里。”蒋晓博套上还有余温的羽绒服。
二人很快来到面馆,蒋晓博看了看门上被砸出的轻微凹痕,又在周围绕了一圈。
“就说你‘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他弯着腰从黑板边拾起个湿淋淋的物什儿,物什儿滴着水。
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很多,碰撞起来叮咣作响,有店铺的、出租屋的、甚至还有江念博信城老家房子的,摆明了就是自己的钥匙。
可它明明应该老实待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巨大的疑惑随雪一起,覆在身边,覆在心头。
其实意识到钥匙不见的时候,江念博心中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他甚至给【二七数码】那个转租他店铺的长者打了电话——不出意外地没有接通。
蒋晓博已经去开门了:“别担心,乐甘或许有什么事出去了,忘带手机也说不定。”
睡过去之前,乐甘亲口答应,会“陪着他”。
“不……不可能,他承诺了我的。”江念博斩钉截铁,启唇时却又有犹疑。
蒋晓博把卷闸门拉了约半人高,实在没力气了只好放弃。
他心中隐隐有直觉,于是弯腰进到店里,话音随之飘向江念博的耳朵:“你跟乐甘讲什么承诺?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物,开心了来人间游戏一趟,在学校转转,去饭店吃吃,开面馆玩玩,玩腻了就回去做他的仙男。江啊,你还真指望乐甘能用情至深,和他在面馆过一辈子?仙男不会死,自然不知道什么叫生死相许。”
“听我一句劝,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
“乖”字还没出口,就听江念博失控大吼:“蒋晓博,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