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我退了半步,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就是小白?”
嬴风抹了一把面孔,露出另外一张脸,他长了那样好看的一双眼睛,仿佛藏着日光与月光,又或者水波荡漾:“敖风长成人形的时候,下帖至东海请东海大公主赴宴,但是她没有来,敖风十分伤心,对父亲说,他希望见到大公主。西海龙王是一个十分溺爱孩子的龙,当即便以人质为理由将大公主接至西海,大公主在西海就如同在东海一样,贪吃无厌,水族都不敢靠近她。她永远孤零零地一个人呆着,无论是在东海的龙宫,还是在西海的公主府,敖风查遍了所有水族的资料,又偷取了天庭的资料来看,终于查清楚了,为什么她永远都吃不饱,但是当他想告诉大公主的时候,大公主以为自己被厌弃,就离开了西海。”
是这样吗?我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大公主还是一枚未成形的卵的时候,人间天界经历了一次浩劫,东海王后参与了那次大战,在战争中负伤,原本大公主是必死无疑,可是作为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活,哪怕是残缺不齐地活着。”
“你说什么?”我失色:“残缺不齐?”
“是,当时龙卵只剩了一半,东海龙王向阎王求助,阎王告诉他,在奈何桥上行乞三个月,可以获一株彼岸花,彼岸花能够保住大公主的命,但是已经损失的就再不能长全,也就是说,大公主生下来的时候,就只有头,没有身子。”
这……这……这怎么可能?我一个猛子扎进西海,看见自己的身子,有这样大这样大的一条尾巴……怎么可能没有身子?
嬴风,不,敖风也下了海,就在我的身边:“这只是一个虚幻的身子,不是真的,你看——”他的爪子穿过我的尾巴,而我毫无知觉:“大公主因为没有身子,所有吃下去的东西又都会掉出来,所以她永远都吃不饱,永远都在饥饿中哭泣,东海龙王为此忧心忡忡,希望能帮大公主找回身体,整个龙族都为此求医问药无数,最后南海的龙女拜在观世音门下,观世音给了一个药方,她说,可以治愈公主的病,但是需要一个药引。”
“什么药引?”
“需要公主动情。”敖风的眼中也落下泪来:“你离开东海我就已经跟上来,但是命格星君手中天命书记载,你必然会爱上一个凡人,我自知无能为力,就只能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小淘,你不明白么,我守护的一直都不是嬴异人,而是你啊。”
我惘然地想起这许多年经历的世事,我总以为我是一个没有谁敢亲近,没有谁肯靠近,有谁会喜欢的龙,但是原来,所有所有的……都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一直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为我苦恼,为我难过,为我想尽办法,守护,以沉默的姿态。
敖风将爪子放在我的肩上,他说:“嬴异人要做一个王者,而你只需要一个爱人。即便你永不会爱上我,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忘掉他?我不奢求你爱我,但是我希望你快乐。”
我答应了他。在很多年以后,我长全了自己的身体,不会总在饥饿中哭号。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东海西海都在欢庆,连东海的龟丞相都恢复了自由,从东海赶到西海,祝贺我与敖风成亲,而喜帕落下的时候,跳动的烛光中,我忽然想起一张过分秀美的面孔,我离开已经很久很久了,你还活着吗?你快乐吗?
那样一些伤痛的往事,当时间过去,剩下的就只是那些快活的日子,我们朝夕相处,我们相依为命,我们生死与共。
在权力和我之间,你最后选择了权力,但是我动过的心,已经收不回来,我答应过永远不忘记你,所以你永远都住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我看不到你,可是我知道你在。
我已经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头,只是离开是一回事,忘记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以做到离开,做不到忘记。
尾声:筝如我心
很多年以后,很多很多年以后,沧海桑田经历的变迁,在我面前,只是一幅画,画里的春秋,飞鸟以同样的姿势掠过明净的天空,天明如洗。
有一日我去广寒宫作客,嫦娥喜孜孜地同我说:“大公主,我得了一样新的乐器,很奇怪呢。”
其实我并不擅长乐器,但是天庭总是流传一个说法,说东海大公主有一次弹琴,让玉帝流了眼泪——天地良心,那绝对是造谣。其实是天庭的才艺表演,织女知道我才艺不行,轮到我时,特意往玉帝的食物里藏了大把的朝天椒,呃,你知道朝天椒吗?西边传过来的东西,从没有吃过的玉帝冷不防被辣得泪流满面,以四十五度俯视奥林匹斯山上众神——那真不是神过的日子啊。
以讹传讹就变成我琴技无双,让对音乐一窍不通的玉帝泪流满面了。
言归正传,我叫嫦娥把那稀罕东西拿出来看看,原来是一把红木所制的秦筝,古怪的是,筝上只有一根弦。
嫦娥喋喋不休地向我显摆:“你知道么,传说有人用这一根弦弹过一支曲子,当时本是晴空万里,忽然大雨倾盆,曲终而止,真是奇观呢。”
“是吗?”我木然答她,木然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贪吃小龙的眼泪,那个落魄质子对她笑时的容颜,已经过去那么久,小白也对我很好,可是为什么每每想到他,我心里会这样难过呢?
“哎,大公主、大公主!”
我回过神来:“有事?”
“大公主,我月宫里是不能有雨的啊……”嫦娥吞吞吐吐地说,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个泫然欲泣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