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蹙眉思量,道:“我和阿爹当时听了此事,也是这般认为。不可能单凭他一人之言,榕王殿下便派官兵捉拿,这里头总有些蹊跷。”
正说着,芰荷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地朝两人道:“姑娘,慕姑娘。姑爷让我过来回禀,官府的人已经往我们家过来了,慕姑娘你得赶紧离开,否则便要碰上了。”
谢妩闻言,忙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嘱咐她:“阿汐,你快些离开。若是”
谢妩话未道完,慕汐便将银两推回,苦笑着摇了下头:“不必了。大抵,我是走不了了。”
她这话音未歇,几十个官兵倏然出现在身后。
领头的一年轻将领轻轻抬手,四五个官兵过来欲将慕汐拖走。
年轻将领面色冷酷地:“奉榕王殿下之令,将慕大夫缉拿归案。念谢小姐是初犯,且宽恕这一回。若再犯包庇罪,断不轻饶。”
谢妩见状,立时朝那男子跪下,却听得谢妩声泪俱下地道:“将军,求您让我带她回府换身衣裳。届时您要怎么罚,我绝无怨言。”
慕汐脸色微沉,伸手欲将谢妩扶起:“我无罪,阿妩,不必求他。”
那年轻将领仍是冷着脸没说话。
谢妩没管她,继而道:“不到一刻钟的时辰便好,将军若担心,大可在我房门外守着。她一弱女子,是断断逃不出去的。”
男子闻言,定定地看了慕汐一眼,不觉眉心微动。片刻,他抬手示意手下让出一条路。
“谢将军。”
不由慕汐分说,谢妩拉起她入了府,又立刻吩咐芰荷让人备下热水和衣裳后,这方将她推进浴桶。
因房门不能紧闭,有微微的缝隙透出,谢妩让人搬来两面屏风挡在身前,一面快速为慕汐清洗身子,一面道:“阿汐,此事太过蹊跷。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
慕汐掩低声线:“桃居二楼,我房门右手处往上数三格,有个地砖可打开,里面皆是我开出的药方所留的底。你到那找出我给柳侨母亲开的方子,倘或公堂上柳侨拿出的药方与我的不一致,那么他锤定我的证据便不足以为信,届时一切便好办多了。”
交代完此事,外头的官兵已然在催,慕汐整理好衣裳,回以谢妩一个令她安心的笑,便挺着脊梁走了出去。
牢狱在南面,要从谢府到牢房,便需得穿过越州主街。
慕汐被押着走在大街上,因前有改名姓,自立门户一事,后有陈康一案,越州城的人大多都已认得她。如今又广传她治死人,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一敢上前为她说上两句。
良善与大义本就是世间少有,正因稀缺,所以一旦出现,才会惹得人人宣扬。
慕汐望向围观的人群,这其中有不少得过她的恩惠,也有不少是她拼尽一身医术救回来的人。
可如今她落难了,却无人上前为她说两句。不,哪怕是半句的公道话。
那些人瞧她的眼神里,除了漠然、鄙视,还有庆幸。
他们在庆幸什么?
庆幸被她治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么?还是庆幸她这一根反骨终于要被剔除?
临近转角,慕汐正恍惚着。
旁边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
“各位官老爷,求你们放了慕大夫吧!”
竟是驻着拐杖的周奶奶,她跪在前方拦住了去路,潸然泪下:“她医术极好,连困扰老身多年痹症也几近治好了,她绝无可能治死柳家老太太的啊!求各位官老爷,放了她吧!”
那年轻将领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我等皆是奉命行事,尔等若还要阻拦,必当判你一个妨害公务罪。”
“奶奶,您莫跪。”
忽闻她此言,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慕汐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我没事的。纵然他们要将我判刑,也得有确凿的证据。您先回去,您的腿方好了些,跪不得。”
有人见状,似是于心不忍,忙出来将周奶奶拉开。
慕汐被送进了牢狱。
那年轻将领朝狱司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晚饭时辰,有狱卒送来了饭和水,慕汐吃不下,却是渴得紧,便端起水碗稍稍呡了口。
将近子时,草虫喓喓和蚂蚱的唧唧声从小窗传进来,慕汐坐在那张破烂的草席上,瞧着角落里的老鼠不知疲倦地打洞,蟑螂一会钻进底下的草堆里,一会又爬出。她回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连半分睡意也没有。
幸而她既不怕老鼠,亦不惧蟑螂,否则待在这个不透半点阳光的地方,倒真要被吓死了。
素来听闻榕王殿下手段狠厉,绝非良善之辈。天下冤案这般多,他当真会在路上碰见一个喊冤之人便大费周折地要为他理冤摘伏么?
慕汐不信。
正在此时,“啪”地一声,外头传来锁链打开的声音。
现下正是深夜,便是在外看守的狱卒想来也是不敌困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谁会在此时造访?
慕汐顿时警铃大作。
不过两秒,一个油头肥耳、宽腮脸圆且身长不到五尺的狱卒抹着流到下巴的口水出现在慕汐眼前。
此刻正色眯眯地瞧她。
这般恶心的眼神令慕汐只觉得浑身不适,仿佛他的口水已黏在身上般。
见他掏出钥匙便要解她所在牢房的锁,慕汐登时警觉起来,立刻朝提高了音量,喝道:“你想做什么?”
狱卒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嘿嘿笑了两声,不忘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小娘子,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老子请他们喝了酒,足足两倍的迷魂散放下去,便是天塌了,他们照样得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