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们还会用专门的采血工具插进张起灵的背脊,以一种不暴露伤口的方式,将他的血吸出来,虽然很疼,但至少伤口不会太大,痊愈起来也很快。
到了后来,那些大人觉得太麻烦,就直接在他身上动刀子,然后再扔给他一卷脏兮兮的纱布,叫他自己处理伤口。很多孩子都死在了墓道里,因为失血太多站不起来的话,他们就不带你出来了。
张起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求生欲那么强烈,无论多么严重的刀伤,放了多少血,他都坚持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着大人走出墓室。
他们偶尔也会给他时间修养,但通常等下一次进墓里,旧伤并没有痊愈。
张起灵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窜梭于各个墓道之间,他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任何鲜艳的色彩,除了那些血迹。
所以他不喜欢红色,而蓝色和黄色,以及那些,凡是墓道里没有的颜色,都是他喜欢的。
那是一段痛苦不堪的陈年旧事,距今已有百多年,他几乎忘了这些令他感到不快的回忆,直到那天,在崔家墓室,张起灵看到崔宛乔被陈文光活生生的放血,那一刻的悲痛与愤怒,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情绪激烈过了?
张起灵想着。
无论一个男人再怎么强悍,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残酷的虐待,那一瞬间的仇恨,几乎吞噬掉了张起灵的理智。但最终,他还是强行冷静下来,没有再去将已经死去的陈文光从棺椁里拉出来。
尽管崔宛乔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破碎的衣料却给了张起灵答案,只是,在这十天里,一定有什么使她愈合了伤口,让崔宛乔能够等到自己回来,张起灵进入墓室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崔宛乔罹难,自己就在那里陪着她永远不走了。
这是张起灵从前未曾有过的极端想法,他其实对于生命是极其看重的,无论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无论有没有人在乎他,他自己,其实是很在乎自己的。
就像小时候在墓道里,明明死了更轻松,但他偏偏要活下去。
但这一次,张起灵到达了极限。
张起灵曾经没有欲望,可以平静的面对孤身一人,可如今动了真情,想着过去那寂寞的日子,便感到无比痛苦。
他不敢想象崔宛乔死后,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会再次失忆,再次没有欲望,短暂的忘掉这段感情经历,他会变成那个不知从何而来,去向何处的张家起灵人。
这样的生日,他现在就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颤栗。
于是,张起灵背着吴邪他们找到了张家,寻求他们的帮助。
张起灵本来不想再跟他们有什么瓜葛,但为了崔宛乔,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妥协的。
他很快得到了张家人的回应,他们这些拥有足够经验的盗墓者很快打通了令救援队头疼的通道,甚至还为崔宛乔献了血,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仅凭张起灵一个人,是没办法输那么多血给崔宛乔的,就算他想,医生也不允许。
张起灵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激他们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因为他也不得答应对方一些,自己不太想兑现的诺言——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尽管他本来就是。
张起灵不愿把张家的问题牵扯到崔宛乔身上,虽然她本身就跟张家有着密切联系,但如果可以,张起灵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把崔宛乔和张家人联系起来。
“老张?”崔宛乔侧了侧身,她舒展四肢,随眼惺忪地看着张起灵道,“你失眠了?”
张起灵本能地想说“没有”,但思考了片刻后道:“嗯。”
“做噩梦了吗?”崔宛乔撑着床坐起来,对张起灵招了招手,这个男人还有很多秘密,他对自己的童年只字未提,但崔宛乔尊重他的意愿。
张起灵走过去:“我想,洗澡。”他正在慢慢学习提出要求,或者说,需求。
“去吧。”崔宛乔看到他满身是汗,麒麟纹身也显出来了。
“我想,和你一起洗。”张起灵试探性地说。
崔宛乔捏了捏他的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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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潘子是一次意外,崔宛乔做梦也想不到,潘子竟然跟吴家的天真认识,这个世界可真小。
在接到吴邪打来饭局电话前的三小时里,崔宛乔和张起灵还在床上,这个体力过度旺盛的百岁老人又一次成功让崔宛乔放弃了早起晨练的计划,她觉得自己从广西回到杭州后,所有的体力活动似乎都是在床上进行的,有时候是沙发,但最终都会回到床上。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粘人,嗯?”崔宛乔调侃张起灵。
张起灵盯着车窗外面,很久才回道:“在你身边很舒服。”
“那我以前真是把你给憋坏了。”崔宛乔道,她现在驱车前往吴邪的古董铺。
吴邪的店面不大,博古架上放置的都是赝品,甚至都不算高仿,屋子里燃着香,有点好闻。
门口坐着一个在玩儿扫雷游戏的少年,看起来跟吴邪差不多岁数,他抬头看了一眼崔宛乔,先是两眼放光:“小姐是来买东西的吗?”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旁的张起灵,顿时泄了气,“是吴老板的朋友啊,里面请。”
吴邪虽然过得清贫,他的奶奶在杭州却有一套占地面积很大的林园式别墅,尽管吴邪并没有多少钱,但确实算富三代。
他的父母都有正经职业,吴邪也有拿得出手的高学历,但不知什么原因,吴邪总是表现得不思进取,最后只能守着一家没什么生意的小铺子当着不太体面的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