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姐陪了她一整天。保姆这么说道,皱起眉头,似乎回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在小唯尝试自杀后的第二天,她的精神状态好转了很多,于是童玉卓询问她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唯倒是冷静地回答:我自杀了。保姆说,她说这句话时一点语气也没有。她冷冷地说:我自杀了。我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随后便任凭童玉卓坐在她身边暗自悲伤。
她们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很久。无论童玉卓说什么,怎么说,小唯永远只回答:我觉得再这么活下去没有意义。她们就这么对峙了很长一段时间,童玉卓再也忍受不了了,转而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掉眼泪。
有印象的话,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童玉卓会这么显露自己的情绪。保姆说她当时对着小唯大声地咆哮,声带颤抖得将近无法控制。童小姐咆哮道:你还要怎样?你还会怎样?我还该做到怎样?那副样子已经失去了平日的斯文和彬彬有礼,她崩溃了,她哭着质问何小姐还要怎样,一直都在问为什么对方总是这么自私,这么不近人情。
为什么你能够做到这么自我?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考虑别人?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万事好的一面?
童小姐一边说,一边哭。保姆回忆道,随后继续为我复盘整个情景——童小姐说了很多很多,印象最深的一段话是她说:“我接手了这么多个案子,那些央求我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委托人谁都声泪俱下地向我控诉,控诉自己的苦,控诉别人的恶;我知道他们很可怜,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们!”
她哭着哭着,就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有些结巴:“唯……唯,但是你、你,你不一样。我看到你哭,我就会伤心;看到你生病,躺在床上恹恹无力,我就心痛;看到你总是这么憔悴而无望,我就无力——因为我在乎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我……我爱你,我爱你!这、这不是秘密,你知道,你一直就知道……”
讲完这些后,童小姐的情绪似乎缓和了点,愣在原地一小会,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后,音量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向何小姐央求道:“……唯,我没你这么聪明,很多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很幼稚,也很执拗,我的生命中存在非你不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失去你后,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所以我求求你,求求你好好活着——”
保姆回忆道,童玉卓说着说着虽然自己冷静了,可小唯却在此期间崩溃。一直作为鞭挞对象的小唯在听到对方央求自己活着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了了,眼球开始出现震颤,双手不听使唤地发抖。
童玉卓见状神经瞬间紧绷。她喊了好几声唯,最后到大声呼唤何之唯。小唯又开始像当初病重住院时那样,不给予回应,却一直在哭。童玉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非常害怕,害怕小唯再次有任何闪失。她焦急地望着桌子上的一大堆药,不知道小唯这种状态下到底该用哪种,又怕自己稍有不慎用错了,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后来她们又去了一次医院。这次她们回来得很快,在医院用药后的小唯再次回归平静,变得有些呆呆的,意识不大清楚。经历这一次大闹后童玉卓的心态变得很糟糕,保姆说从21号一切闹剧结束起直至现在23号,童玉卓都没有来过,也没有像平时一样会给小唯打电话。
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这对童玉卓这种人来说已经算是过去很久了。她不是那种像我一样,和妹妹发生冲突后需要好几个月的冷静期的人。她非常理智,整理自己的情绪就跟整理书本一样简单。
我去睡房里看着睡去的小唯和待在她身边的橙子,突然一下哭了。
如果处理小唯自杀这件事的人是我,我是否能扛得住这样的绝望呢?我深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2019年11月24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七岁。
童玉卓来访了,一如既往地带着一大束玫瑰。今天她想叫小唯出去吃午饭,所以很早就来了,站在家门口显得微微有些局促不安。
我猜她是希望跟小唯就着之前自己失态的事道歉,虽然我觉得任何人碰到那种情况都会情绪崩溃。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没有当场跟着小唯一起走极端。我也非常理解童玉卓在看到小唯自杀时的心情,是我的话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地打她,然后清醒了就跟她道歉。
小唯和童玉卓还不知道我其实清楚地了解了自己不在家时发生的一切。她们两个人压根就没想将这件事告诉第三者,只是家里的保姆嘴碎地跟我讲了。
我现在也稍微能够理解,为什么她们很多事只会在相互之间分享。有时告诉了我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像现在这样适得其反。虽然我觉得小唯自杀的事情我作为姐姐是很有知晓的必要的,但童玉卓对这些事会有自己妥当的处理方式。她不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控,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两个人对这件事都只字不提,因为我得知后,很可能会成为那个不可控的因子。
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目送她们出门。小唯今天的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她在看到童玉卓时也表现出一丝的不安。她们两个人见到相互时都是一个表情,这让我觉得这场闹剧能够在她们的一顿饭后得到良好的解决。
当然,我仍然会因为得知小唯的自杀倾向而感到很紧张。
2019年12月10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