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明明她那么喜欢红色,而且最开始她对那张我完全欣赏不来的红纸的情感是珍爱。也许我现在该问问她八岁那时为什么画着画着突然就哭了。下次如果记得这件事的话,就问问吧。
回忆到这里,我瞥了眼她做的日历。这幅日历虽然是红色的,但里头掺杂着好几种绿色,还有很多亮黄。这些颜色完全没有被小唯融在一起,一块又一块的,各自是各自,让我立马想起了她八岁时涂出来的那张红纸。
整副日历的画面就和红纸一样风谲云诡。就算如此,她做出来的日历还是很漂亮,有种诡异又荒诞的美。这些颜色只是相对于她一贯使用的蓝色而言更吵闹,更打眼。
老实说,这本日历我也不是很舍得用,因为这是小唯为数不多非画的作品。要说是画其实也可以,因为每页日历确实都是小唯的画,但我总觉得这和她那些会被裱起来的画很有区别。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将它好好收着,它不应该被我随意用圆珠笔的廉价墨水侵染。
小唯要是发现这本日历被我留到往后的不知道几几年,估计会皱着眉淡淡地说:这才不是什么艺术品。自从受到很多人关注,小唯无论做出什么东西都会被人宝贝起来,就像她为我做的这幅日历一样。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对小唯来说,外人是不是有些太吵了呢?她十三岁就在艺术界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可这没能让她比没成名时快乐多少。现在她随手画的几张涂鸦一经发现就会被很多人评头论足一番,那些她单纯为了好玩画的画也因此已经很少再出现,这样对她来说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说到底,她现在也才十六岁,总不可能一直艺术到底,她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青春。我觉得作为高中生的小唯也很值得欣赏。她也会因为不想写作业而感到头疼;会因为不想吃饭总被我追着念;会因为童玉卓叫她出去玩所以在家里准备很久。
她是艺术家,但也是个小女孩。普通的,时常为了一些小事而烦恼的小女孩。
2008年12月25日雪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今天是圣诞节,天气也很应景地下雪了,很多树上白茫茫的一片,很漂亮。小唯很喜欢雪,所以这次放学回家的时间晚了那么些,估计是一直都在看城内各种各样的雪。
我昨晚想在她床下给她塞礼物。结果刚进她的房间没多久,她就被惊醒了。圣诞老人没为小唯做成,还把她弄醒了。望着她惊愕地从床上坐起,我很不好意思,拿着礼物站在她床边愣了好久。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姐,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油然而生,让我一时之间尴尬得不行。
我见她仍然心有余悸地缩在一团,只好笑着轻声说:姐姐想给你送礼物,没想到你竟然醒了。她见状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望着我,随后往我身边凑了一点。我把礼物放在一旁,坐在床沿抱了她一下。
房间里没开灯,我仅仅只能看到小唯湿漉漉的双眼;而她的夜视能力从小就很超群,能在一片漆黑中清楚地看到我袖口上的茶渍,还有我窘迫到不行的表情。她知道我又在熬夜赶稿,袖口上的茶渍就是在写作时不小心弄的,于是轻声要求我陪她睡,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熬通宵。
前段时间住院加上修整,花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工作搁置了这么久,再这么拖下去编辑那边就要翻脸了。我现在在工作上的处境并不好,自从我自杀未遂的事上了新闻,无论是同事还是出版社都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负面看法。近段时间我想多少表现好点,至少这样能向外证明我有工作的能力。
我因此在原地迟疑了一小会。小唯知道我在想什么,后来又改口说算了,叫我早点睡。她慢慢缩回被子里,随后抬眼望了我一阵子。我的心软了半截,她总是下意识去迁就我。如果哪天我对她说:姐姐想当一天妹妹,稍微任性那么一回,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想到这里,我往她身边躺下,打算陪她到她睡着再接着赶稿。她似乎有些惊讶,在床上小幅度动了动。我环住她,她小心翼翼地往我怀里凑,身上很暖和。
小唯的身型还是很小,尽管她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上次偶然翻到她在学校的体检单,我才知道她有一米七三。当时我看着那个数字,有被震慑到。我只比她高三厘米,但身型比她大一圈。后来我又看到她的体重,竟然只有九十八斤,更加被震慑到。
她是不爱吃饭。我曾一直担心她营养不良,发育不良,各种不良。但今天抱着她这么久,我发现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她没有瘦在不该瘦的地方。真好啊,我在她这个年纪大吃特吃,还没她长得这么好,胖确实是胖了不少。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公平的。我早就坦然接受她身上有我没有的艺术基因和优越的外貌条件了,就像她接受我这个平平无奇又怯懦的姐姐一样。我去亲小唯的头发,她似乎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均匀。
我还陪她了一小会,等她睡得再深一点后再离开去工作。她的睡眠总是很浅,无法像多数小孩那样一睡下就睡很沉。早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时常会被父母吵架的声音惊醒,而后再也睡不着。我带着她睡时她才能睡得安稳点,就像今天这样。
2009年1月1日大雪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