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很容易产生歧义的一句话,苏玥惯性打着节拍,精准地感觉到陈宿西的呼吸有两秒的停滞。她知道,他也没有理解失误。
工作室面积小,他们的资金多花在了设备和隔音上,关上那道门,几乎可以隔绝外界的所有声音,如今两人的谈话声断了,更显寂寥。
空调呼呼吹着,晚餐凉了一半,门外传来脚步声。
苏郢拎着新的外卖袋子进来,空气中流动的诡异沉默就此中断。
苏玥问:“怎么点了奶茶?”
苏郢手上的外卖袋子印着某家奶茶店的logo。
“嘿嘿,不告诉你。”他打着太极,脸上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丝毫未收敛,任谁都能嗅到少年思春的酸臭味。
他们工作室有轮流负责工作餐的惯例,今天晚餐的外卖是苏郢点的,收拾的工作自然也是轮到他。他这才注意到陈宿西碗里一口没动的汤粉,他问得相当无辜:“你怎么没吃啊?”
“你说呢?”陈宿西抬眼,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因为你不饿?”苏郢摸不着头脑。
“”
苏玥接手了收拾残局的工作,极有奉献精神地挡在两个男人之间,才没让陈宿西把那一碗汤粉扣到苏郢头上。
“我是不在意她。”
“为什么不在意她?”
陈宿西分明可以给出很多种答案。
——他们是彼此高中最好的朋友,关系密切,自然不在意这些。
——他们是老同学,如今也经常见面,关系一点都不生疏,自然不在意这些。
甚至——他们刚满十八岁那年就在彼此身上有了最最亲密的体验,自然不在意这些。
陈宿西一时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回答不上来,心上飘浮的、本就不明晰的细线此时仿佛缠绕成一团线球,晃荡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晚餐没吃饱,几个汤包的热量不足以让他转动脑筋,左右今天也没什么非要完成的工作,陈宿西拿上车钥匙,光明正大“逃班”了。
他们的工作室租在一个创意园内,出门就是麦当劳。这样知名的快餐品牌在城市里有数不清的分店,他对它的新鲜感早就过了,但现下懒得挑选,所以他在门前站了会儿,还是进门点了个汉堡。现场点单后正价买的,没选套餐,也没领优惠券,如果袁青梨看到,大概会因为他的“奢侈无度”叉着腰骂他半小时。
陈宿西拎着新鲜出炉的热汉堡,没急着吃,坐进车里掉了个头。
他吃东西的口味和袁青梨几乎如出一辙,除了这些快捷餐饮。
他对这类快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纯粹是小时候吃腻了,但袁青梨爱吃,所以高中那三年他陪着吃了不少。
上大学后,脱下校服的人们更爱打卡潮流网红店,西式快餐倒是毕业后又在打工人群体里掀起了新的浪潮。
比如此时,周一晚上的七点。街上车水马龙不断,他的车慢吞吞腾进路边仅剩一个的停车位,某座写字楼楼下的麦当劳里坐满了下班后为了填饱肚子的人。
哪儿哪儿都是人,袁青梨就在人群中,这里正是她公司楼下。
他刚才忘了买饮料,干吃汉堡噎得慌,这才想着再买一杯饮品搭配,不是特地过来。她公司的地址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也没有刻意改变行程。
她身边坐着老同学苏融融,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食物包装和残渣散落桌前,她们似乎没有终止话题的意思。
心头那股躁意再次涌上。
陈宿西、袁青梨和苏融融三人是高中同学。陈宿西与袁青梨高中三年都同班,两人很早前就是同进同出的好友关系,苏融融是文理分科后才跟他们分到一个班,按时间来算,陈宿西和她认识的时间更久。
她和苏融融是朋友,陈宿西和她也是。
只是怎么——
他这个“认识更久”的朋友就不能和她一起吃饭了?
窗边那两个女人还在说话,店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推门而入的他。
他一路走到点餐台,余光捕捉到苏融融一边回着话,一边还分神用手机发信息。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不怎么看手机,这是基于他对待朋友的礼貌。她挑选的朋友明显不如他有礼貌,陈宿西心里发出冷笑,再次正价点了三杯可乐。
他对待朋友向来大方,但今天这三杯饮品,他一杯也没分给她们。
他坐在车里吃完一个汉堡,可乐喝了半杯就打嗝,他把余下的放在一边。窗边位置坐着的两个女人仍然没有要起身的迹象,这回换成袁青梨在低头发消息,陈宿西看一眼寂静如雪的手机屏幕,发动车子回了家。
白天太阳大,天刚黑下来,靠近阳台的地板都还有白天阳光残余的热度。陈宿西拉开落地窗通风,抬头一眼看到那条黑色的露背裙。
裙摆随风摇曳,陈宿西很轻易就能想象出,这条裙子穿在它的主人身上时,是怎样的风情和魅力。
裙子是他洗干净晾上去的,布料说不上很好,穿在她身上却像贵价品牌的新款。
她还是太瘦了,陈宿西都不知道,这样紧窄没有弹性的腰线,她是怎么提上去的。他这样想着,动作已经先于意识,给她发去一条信息。
“你的衣服还在我这。”
大方的陈少爷,一点也没记着自己那件牌子货t恤,反而关心袁青梨网购的188元长裙。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回话:“下次再拿吧。”
陈宿西盯着屏幕上的话,读了两边,不耐地舔了舔唇。他会信她就有鬼了,袁青梨惯会敷衍人,什么交集太频繁,什么给彼此空间,什么下次,她就是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免费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