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定湉“嗯”了一声,他礼貌地说:“那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钱明昭对庄定湉一直很客气,他点了点头:“你问吧。”
“如果我不是一个还算成功的插画师,只是一个无名小辈,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稳定的客源,您还会放心把与舟交给我吗?”庄定湉看着钱与舟,神情很温柔。
钱明昭沉默了。
“我想没有一个父母听到孩子谈了这样一个对象会开心吧。”庄定湉轻轻地笑了,“但是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再早几年,我也有过困顿的时刻,觉得好像怎么画都很差劲,永远在原地打转。”
“叔叔阿姨。”庄定湉转身,面对着他们,他摇了摇头,换了更郑重的语气,“爸爸妈妈,与舟有天赋,也有才华,他只是需要时间。”
钱明昭沉着脸没有说话,叶轻舟皱起眉,她叹了口气:“如果做到最后还是没有结果呢?二十多岁的时候,你可以一无所有,那三十岁呢?四十岁呢?他说热爱,要做这件事一辈子,人生有多少年可以用来挥霍?十几年之后他自己会不会后悔呢?”
庄定湉缓慢地眨眼,他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些,他很诚恳:“您说得对。就像我也不打算做假设,说什么如果当年他把乐队做下去了就一定会成功,这种话毫无意义。你们比我更了解他,与舟是个认真的,富有责任心的人,他如果真的要做一件事,那他会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赋予了他那些好品质。”庄定湉转脸,再次看向那个小小的舞台,钱与舟握着麦架歌唱,看起来那么投入,光轻柔地拥住他,把他的发梢照得发亮。
这首歌本身就很温柔,听起来绵长悠远,歌唱者赋予曲调更深的感情,如此动听,又触动人心。
伴着歌声,庄定湉再次开口:“他唱得有多好我们都很明白。如果爸爸妈妈能给予他一些支持,那不管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与舟一定不会后悔了。”
钱明昭看着他,这个漂亮的年轻男人,他很成熟,身上似乎压着比他这个年纪会经历的多得多的重量。
一开始见到庄定湉,钱明昭觉得他有点端着,人也疏离,看人总不落到实处。到了今天他有些明白,这不过是他给自己套的一层壳子。
曾经有些东西扎进过他的胸膛,那份血淋淋成就了他现在的成熟和淡然。
钱明昭难得有些伤怀,他伸手,拍了下庄定湉的肩膀。
叶轻舟深吸一口气,她也在看钱与舟,母亲看孩子,眼神里总是多了许多温柔。
她看了很久,久到这首歌都要唱完。叶轻舟很小心地握住庄定湉的手,轻轻盖住他的手背,说:“小庄,谢谢你。”
庄定湉有一秒钟的无措,他低下头,看到叶轻舟的一根白发,下意识说了计划之外的话:“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叶轻舟摇了摇头:“小庄,与舟不是小孩,不需要你迁就。婚姻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往前走,我很高兴,你能选择他。”
庄定湉眨了一下眼睛,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笑了笑,说“好”。
一曲结束,大家不吝啬地给出掌声,钱与舟拿回酒杯,迫不及待地向庄定湉走过来。
“你们一直在说什么呢?”因为喝了酒,钱与舟说话的尾音拖长了,像是在撒娇那样,“湉哥,你有没有认真听我唱歌啊?”
庄定湉弯起眼睛,替他压了一下翘起的头发,说:“谢谢你的歌,我们在说你唱得真好。”
钱与舟抿了一下嘴唇,瞥了一眼钱明昭,嘀咕着:“只有你觉得我唱得好。”
钱明昭闷咳一声,不太自在地说:“唱得挺好的。”
钱与舟眼睛瞪圆了一点,他在原地卡壳了好几秒,接着突然伸开双臂,给了钱明昭一个特别结实的拥抱。
“爸。”钱与舟的声音都有点委屈,“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钱明昭嫌弃地推他:“别耍酒疯。”
“老爸我爱你。”钱与舟直白地讲。
这下轮到钱明昭浑身僵硬了,他举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上钱与舟的脊背,拍了拍。
叶轻舟和庄定湉对视一眼,都笑了。
钱与舟喝得有点多,庄定湉扶他去旁边休息,然后又被人给叫走了。
钱与舟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他仰起脸享受凉风和夜空,放空了混沌的大脑。
一个男人在他对面坐下来,按在杯子表面的手指上戴着婚戒。
钱与舟看向他,慢半拍地说:“陈老师,晚上好。”
陈嘉禾有点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知道吧,湉湉很讨厌酒鬼。”
“什么?”钱与舟有点不明白地说。
陈嘉禾看起来心情变好了:“庄定湉讨厌酒,自己不喝,更讨厌别人喝,你知道为什么吗?”
钱与舟愣了愣,庄定湉从来都没有说过他喝酒的事,哪怕他有时候带着醉意回家,他也不会拒绝他的拥抱。
“你不知道吧。”陈嘉禾的姿态像一个胜利者,“他当然不会跟你说,庄定湉不会信任任何人。”
钱与舟想反驳他,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钱与舟,你可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陈嘉禾的表情有些讽刺,“别傻了,你只是在他恰好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胸口一阵没来由的憋闷,钱与舟握紧了拳:“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陈嘉禾往前倾身,他扯出一个笑容,抬高姿态,轻慢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当然,他也不会跟你谈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