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在昏沉中醒来,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好像也是他熟悉的声音,于是轻笑起来,朗如玉山。
正文完。
番外一
李融靠在墙边,缓解着刚开始复健的疼痛和疲累。出了一身汗反倒让头脑变得更清明一些,说是清明,实际上倒像是一片空白。
他听不懂实验员讲给他听的那些繁复的理论和意义,只是能从他们压抑不住的语调里感受到一种兴奋。
李融喘着气,任由胸口剧烈地起伏。不过他觉得自己可能隐约知道这种兴奋的来源,大概是因为这项实验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那是他想不明白的进展。没有药剂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同样煎熬,像这样劳累的时刻反而能让他忘记那些东西,那些已经根植在脑海中的记忆。
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李融将脸埋进掌心里溢出一声叹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薛珩,至少在他现在所拥有的所有记忆中,现在的情况不属于之前的研究员告知的副作用的任何一种。
距离他醒来已经过去一周了,每次询问不同的研究员得到的回答都如出一辙——无非是让他再等一等。
李融抬起头,视线刚好对上单向的玻璃窗。研究中心一直亮着白光,远处却是已经暗沉下去的天空。
乌黑的云掩盖了马上落下的夕阳,也掩盖了即将要升到天边的月亮。
薛珩,他翕动着嘴唇发出很轻的声音。为什么会是他,又或者还有更让人惊惧的事情,如果那就是薛珩,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停用药剂——是实验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细成丝线的雨穿插着从半空坠下,李融扶着墙站起来,指尖碰到带着有些凉意的玻璃。他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听不懂研究员口中的话,只能从每天那么几秒的监控视频里看到李清越还在继续复健。
他收回指尖握成拳抵在玻璃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可是,他觉得自己是最该清楚的那一个人。
那些梦里的场景,那些自己亲历过的事情,甚至入梦太深惊醒的每一个夜晚,都在提醒着他这件事。
李融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机械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对他来说,今天的复健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并不打算现在回到房间里去,空荡的地方只会诱发那些才被他塞好的记忆,立刻演变成跟那天一样锥心刺骨的疼痛,每一次都会让他记得更牢。
除了下雨之外,这一天和他度过的每一天都一模一样。再响起提示音的时候,对面已经换成了今天值班的研究员。
那是一道有些清亮的女声,劝他不要着急,好好回去歇一歇,等休息好之后再继续复健。
李融想问些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必为难已经签过保密条例的研究员。对着屋内的摄像头点了一下头,然后慢慢拖着发软的腿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拿着毛巾擦干洗过的头发,又因为隐约的疼痛顿了一下,咬紧了下唇躺回床上。
每一天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今天还算来得晚一些。疼痛先从指尖蔓延开,后面又转移到胸口,仿佛里面堵着大大小小的血块,一直闷着,无处可以宣泄。
李融今天有些分不清这是他自己所拥有的疼痛还是那些记忆带给他的。
李河,李子衢,李狗娃,小瞎子,还有沈自行……
原来那些药剂要他忘掉的事情就是这些,就好像身临其境地看了一场电影。
他这样以为着,用电影当作幌子来说服自己。那些疼痛便变得无可厚非了,可以单纯当作是实验的副作用。
李融翻了个身,侧躺着蜷缩起双腿。他闭上了眼睛,在无人的夜晚很清楚地知道这对他自己来说不仅仅是一场又一场电影。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茫然,如果不是电影,那又是什么呢?
李融抓紧了胸前的衣服,胸口处的钝痛慢慢压缩着他呼吸的空间。
那都是他,又都不是他。他勾出一声苦笑来,等着身体上莫名的疼痛缓和下来才勉强入眠。
就算还会梦到那些事情,也总比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茫然要好上太多——毕竟再细想下去的话,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了。
他们没有让他等太久,李融轻呼出一口气,由着身后的研究员推着自己的轮椅走出了这个狭小但空荡的房间。
其实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他们前几天才允许自己和李清越视频了一次。虽然李清越说的力气还是很小,但已经能清楚地说出那么几句话。
复健和后续观察的时间她还要继续留在研究中心里,那边的研究员好像没有太多的保密条例,将每天的计划都一一发给了自己。
离她彻底康复,还剩下半年的时间。这是他听到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消息,他的妹妹只需要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和同学一起在教室里上课,晚上不用被无止休的病痛折磨,可以在任何想要出去的时刻出门。
她可以亲手去抚摸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不用再因为天气和温度哪怕一点的轻微变化就反应剧烈。
每每想到这件事,李融总会不自觉地弯下眉眼,这一次也不例外。滚轮在地板上蹭出声响,又偶尔碾过包成一束又一束的电线打断他的思绪。
这抹笑倒是依旧,他忽然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远远不够。除去前几周被疼痛折磨得每夜难眠的时间,直到现在,自己也只是堪堪理清楚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和每个人所认识的不同的薛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