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融掩袖咳过,“阿父在途中受了腿伤,大抵是需要你去江南帮持着铺子,一会儿若是拦不住阿娘的话,你跟着阿娘一起去我才好放心。只是你的亲事……怕是要推迟了。”
苏肆应下声来,“但听公子吩咐,我会照看好夫人以及老爷那边,倒是公子要保重身体。”李融笑过点头,只道无大碍。
徐氏听到消息自然红了眼,任李融和苏肆劝过都要去江南走上一遭,李融便因着自己风寒,由苏肆随行带着阿娘一同坐船从庐州直渡到姑苏去。
于是他们简单收拾过行囊,李融站在门前看他们坐上马车远去。他掩袖咳过,顺着胸口轻拍,虽然喝着药却隐约觉得风寒又有加重之兆,等药剂喝完再请医师看一遍吧。
车轮滚滚而过,他已经看不清阿娘他们的马车了,只希望阿父无事,也希望阿娘和苏肆一路顺利。苏肆的亲事……不知道初夏之时能不能顺利进行。
他掩上大门,独自坐在亭中为自己斟着茶。轻风吹过庭中的花草,花香盈满了袖间,隐去了剩下的忧愁,渐渐有了更多暖意。
[1]出自说文解字,对从字解释。
阿娘和苏肆大抵是日夜兼程,李融接到来信的时候才过了不到一旬,他们便已经到了姑苏。苏肆的字这几年都没什么进步,他笑着读完那几句不伦不类的家信,阿父要静养上半年,阿娘和苏肆应当也会一直待在姑苏那边。
李融翻开随着寄过来的账本,打算亲自送去长街上的铺子里,顺带嘱咐过掌柜一些事宜。他掩袖熬过这阵剧烈的咳嗽,吩咐下人一会儿请医师再过来诊一次脉。
渡人的小舟停在河岸边,快到仲春,长街上的人似是要比往年少一些。偶有蝶逐着从墙边探头的花停驻,孩童蹲在墙边看着粉黄的落花和蝶飞在一起。医馆内排了长队,李融只扫过一眼便进到自家铺中,将账本交与管事按照阿父的嘱托再提醒一遍。他捂着唇咳嗽过,帕子上现了一小滩污血。
李融走回到家中顺了两盏热茶也未能缓下剧烈的咳嗽,顾不上发带散乱候着医师来重新诊脉。胸口仿佛堵着什么一般,吐息之间却也艰难着,隐隐在正午时分觉出几分寒意来。他细讲着这几日停药后的症状,下人新找来的医师皱着眉。搭脉过双腕后起身作揖一拜,“恐怕……公子恐怕是近日染上的疫病,现如今只能开了风寒的方子休养过,至于后事……”医师摇着头将剩下未尽的话没有咽下去,“公子记得和外人隔开,最近医馆内挤满了染上病的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全城也都……”
李融听过医师的吩咐,所开药方和前几日那位医师所开的别无二般。他按照嘱托吩咐过下人将他隔出来,平日饭食休息均在屋中。李融静坐在桌前休息着,觉得自己愈发昏沉了。上次听到时疫还是从阿父口中,那也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轮到自己身上,他已了然医师未说出口的话,只希望喝过药之后能有所缓和。
李融脱下外袍躺在榻上,彻夜咳嗽着,床边的白帕换了又换。他闭上眼却无法睡过去,也再梦不到旧事,梦不到江南的安宁,梦不到徐州和临沂,梦不到长安和在长安的故人,也梦不到阿娘她们。
李融推开门撑着身子喝过下人熬好的新药,带着热气咽进口中也尽是苦涩,余味带了酸一直留在唇齿之间。他掩袖再咳过,怔怔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便有了隐约……正如医师所说,大概只剩下操持后事的时间了。
他打开木匣中所存放的银钱,吩咐过下人将熬药的炉子连带包好的草药一并搬进屋内。按照每个人这月的工钱并加上一些路费遣散了,只唤了管事多拿出一些银钱包好,“记得将这些交与江家的铺子……就说是怕城内疫病,要江姑娘往姑苏去成亲。”李融继续咳过,许久才缓过来一口气,将阿父所要用的账本和阿娘惯用的东西交与管事从铺中寄出,“再告诉铺中的伙计……就说今年不要回庐州来,直往姑苏去找阿父,就说儿融不孝,若是不再收到庐州的来信,便将苏肆收作义子聊以宽慰罢。”
他看着管事也慢慢走远,拖着身子关上了大门。李融擦过唇边咳出来的血污,匆匆几眼能瞥到长街上再无人群熙攘,只希望自己的安排能赶上时间……至少去向阿父和阿娘报信。他坐在亭边,算着时日,难得出来见到天边挂着的太阳。
春日的熹光照在庭中,白色的蝶趴在花旁翩跹着。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昏沉着,日光照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为自己倒了杯凉茶顺着气。他数算不清自己还有多少时日,也不必再请医师看过,离世之前还是少听些叹气为好。
李融趴在石桌上,如今也不用顾及太多礼数。他疲倦地合上眼,静静等着,等着自己的日子慢慢走过,或许熬不过今夜,或许能再熬上几夜。
从唇边溢出好似无声的叹息一般,飘在空中随风散去。不知道阿父的腿伤有没有好一些,也不知道阿娘和苏肆操持铺中生意近日是否劳碌过多,至于其余的事情,姑苏的红枫在春日也该绿了吧。
他细细想过,笑自己确实不知春日的江南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又因着胸闷似是喘不过气来,便让自己继续咳着,白帕上托着吐出来的污血。他将视线望向庭中未谢的繁花,万紫千红确是好颜色,只是可惜阿娘今年怕是没法再见到了。
他合上眼,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昏沉起来。只盼一切还来得及,江家的姑娘能一路顺遂到姑苏去,已经与苏肆说好了亲。等到初夏,阿父的腿伤也会好起来,那个时候就按照阿娘的约定,择好良辰吉日看新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