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重。
这是梁温突上心头的感受,这门她从未推过,都是县衙的差役负责,如今一推只觉很重。
但还是被推动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许久不曾修缮的木制架子,一抬便要散架般的晃动。
“这门也太不好推了。”秋霜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梁温也捻了下,随即踏进门槛,真正走进去,其余人都守在外面,没踏入一步。
“没人吗?偌大的县衙一个人都没有吗?”秋霜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清楚,她只是出于疑惑。
梁温却清楚,县衙后院的一百三十四口人被屠杀殆尽,一个不留,而县衙前院的差役当初也被孙磊带人关了起来,如今她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很快驶过前堂,越过院子,来到了梁温他们办公时的正堂。桌椅和地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尘,梁温慢慢走着,突然脚步一顿,视线就定在那里——正堂贴地严严实实的画上。
秋霜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画上的人她就认出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梁温,其余人穿着差服,应当是县衙里的差役。
她们两人不自觉走近,秋霜细细看过,不由开口感叹:“画的真好,神韵和身姿都像。”
她是看着画中的梁温说的,毕竟那幅画中,她只认得梁温。
“确实很好。”梁温笑了下,想起来那个有些混不吝的元县丞,“是县衙中的县丞画的,叫元岐,他小聪明很多,但人很好,偶尔装傻,喜欢偷懒。”
梁温看向画中的右下角,给她指:“就是这个。”
秋霜看着便多问了几句:“那其他人呢?”
梁温今天心中的耐性格外多,一个个地指给她说:“这是王主薄,面相看着会有些古板严肃,但是个喜欢热闹的小老头,最喜欢和元岐拌嘴,每天都要拌上一两回,听的我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是牛青,憨厚老实,看着傻傻的,但是格外忠心护主,每次我吩咐的事他都会特别漂亮的完成。”
“这是张良,他喜欢外出巡视,腰间挂刀,他说喜欢这种威风的感觉,但办事牢靠。”
“这是田东,是个怕媳妇儿的,每次都要念叨他媳妇几句,虽是嘴上抱怨,但总是笑着。”
“这是林双青……”
“这是郭与……”
“这是张大牛……”
……
太多了,画上的人真的很多,但每一个人梁温都能对上说出来,那些面孔与梁温朝夕相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梁温闭上眼,脑海中全是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好的,不好的,有趣的,无趣的……实在是太多了,走马观花般在她脑海中放映。
秋霜觉得此时的梁温有些伤感,但她又说不上来,因为梁温面色依旧挂着笑,但她就是觉得她有些伤心:“娘子所在的县衙真好,都是好人。”
“我何其幸运。”梁温转过身看着空空的院子,许久没人清理,青石砖的缝隙里长了好些野草。
梁温接着走,看着烧焦只剩下些许残垣的断壁,应当是被人简单处理过了,没有特别杂乱,木头没有四散,而是有序的堆放在一起。
再往里便到了内院,梁温一点点走进走出,从西边她祖母常住的院子,一直到东边她住的院子。
她用脚丈量着每一步,与之前不同的便是少了几分人气,多了些荒芜感。
伤心之地?
梁温由衷的不想用这个词,但她空空的脑袋只能想出这个。
算了,纠结什么呢?
想来想去也恢复不了原状,若是如此,想与不想又有何区别。
她不想了,整个县衙她都走过来了,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前堂。
玄门只被梁温和秋霜推开一条不算狭窄的小缝,梁温背对着门,静静地站着。
秋霜陪着她,但余光撇到了玄门缝隙投进来的虚影,她回过头去,才要出声便被人制止。
好多人,那些人对秋霜来说又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刚才在画中见过,陌生便是因为她只在画中见过。
她看着那个门缝涌进好多人,但门缝终究是太小了,梁温和秋霜身形窄瘦,而他们不一样。
进来时被卡住,与玄门碰撞发出闷沉声响,声量终究是没控制住,痛呼出声。
梁温听到了,听的清清楚楚,那声音太熟悉了。
她转过身来,便看见元岐卡住了腿,王主薄着急去推搡,其余人在旁边悄声围上去的画面。
才褪下去不久的恍惚感好像又来了,但这次梁温很确定不是,她笑出声,朝他们说道:“诸位,好久不见啊。”
他们僵住,随即不好意思地抹脖子,朝着她有些羞涩的笑。
这真是罕见,他们一群大老粗,难得会有这样羞臊的时候,不过没维持多久就被元岐杀猪般的吼叫声弄回魂了:“一会儿在寒暄,先帮我把腿拔出来,谁开的门啊,这么小,你们生怕我卡不住是不是?”
他们没管元岐的吼叫,跑着凑到梁温身旁,异口同声道:“县令,好久不见。”
这声县令真是久违了,梁温想。
欢声笑语
县衙许久无人经管,里里外外都有些许萧条。
梁温与他们寒暄一番后,他们便自行洒扫起来,一边干活一边朝她笑。
王主薄与元岐随着她待在廊下,细细询问了一番这几个月来丰泽县的事,元岐被沈巍关在幽州大牢里,对丰泽县的事不甚清楚,王主薄等人一开始被孙磊看管,后来戎狄来战,孙磊的人突然不见,他们才重获自由。
王主薄一聊起这个也觉得甚是唏嘘:“当时我和其余兄弟想要回县衙上职,但徐刺史差人来信说关外戎狄来犯,朝局混乱,沈巍叛变一事不知虚实,我等暂时不要露头,丰泽县的一应事宜便由徐刺史接手。后来戎狄被打退,幽州不再戒严,徐刺史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