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像是被谁人大手给狠狠攥住般,解玉的心口突然涌出一阵绵密的钝痛,带着连他也说不清楚的莫名情绪,最终化成了简单的两个字。
疼?
红衣鬼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都有多少年没被人问过这个字了,再听到竟还是从一个凡人的嘴里。
当真奇妙。
“解道长,你怎么会觉得一只鬼受伤后会疼呢?”
红眸中倒映着男人稍显局促的脸,封灵漾起一抹浅笑,饶有兴致地问道。
“之前的钟三娘,还有今日被您打散的那些鬼祟,他们似乎都会喊疼……”
解玉回忆着自己听过的声声呜咽,又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让我想想……其实还是会有些疼的,不过肯定比你们这些凡人好多了,”封灵两手撑住下颌,“且一只鬼死得越久,它所能感知到的疼痛就越淡……这也是老鬼难缠,新鬼却能一下子被抓住的原因。”
顿了顿,又道:“至于我么……我死了太久了,已经不太能感觉到疼了。而且就这种小伤口,连我死时身上伤口的万一都比不上呢!”
解玉晃动的眼神在这一刻沉淀下来,郁黑似墨的瞳孔定定地将那抹红衣纳进眼底。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封灵是只鬼,还是只犯过罪业的恶鬼,可他从不敢问起封灵生前之事,封灵亦没有主动提起过。
今日,是第一次……
解玉眼也不眨地看着,红衣鬼面上一脉的平静淡然,丝毫没有回忆起身死的不快,至少说瞧不出任何的端倪。
像是随意提了个话头,解玉接着封灵的话继续道:“鬼大王,你当时……是怎么死的?”
这话问的有些失礼,他也做好了封灵不答或是生气的准备。毕竟若换作是他自己,也不乐意听到旁人询问自己的死因,甚至还详细到是何种死状。
“……唔,不记得了。”
出乎意料地,红衣鬼不见任何动气,反还顺着解玉的话摇了摇头,“生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不过么……他们都说我是被人寻仇杀死的。”
“……他们?”
“就是地府的孟婆、黑白无常、阎王们……还有酆都大帝。”封灵歪着脑袋,不带犹豫地点了一堆“人”出来,“你不也见过我的真身么,正常寿终的哪是我这副样子,只有与我有深仇大恨的才干得出来。是以,我觉得他们说的也颇有道理。”
他,见过封灵的真身?
解玉茫然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是咱们在桥上第一次遇见的那次?可当时……那副样子不是鬼大王您故意变化出来吓我的吗?!”
“……吓你的也是真的!”
红衣鬼愤愤然开口,而后面露怀疑地看着解玉,“解道长,你不会以为只有我现在这张脸才是真的,所以就越来越不怕我了吧?”
后者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陷入了沉思般怔愣不语。他已然记起了封灵当初吓人时的模样,无目无舌,伤痕见骨,实在是惨烈至极的死法,只怕是到死那刻才从剧烈的疼痛中解脱出来。
饶是有深仇大恨,也未免过分狠辣了些。
“可你的眼睛,还有声音……”
胸口沉闷的钝痛更加明显,解玉怀抱最后一丝希冀地开口求证,试图找出封灵只是玩笑的破绽。
见这人又一次略过了自己的问题,封灵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撇过嘴勉强道:“眼睛和声音都是做鬼师以后酆都大帝给的,说是与我生前的无异。至于眼睛的颜色么……他老人家说我死的时候血都流尽了,所以特意给了我一双红眸,说是缺什么补什么。”
听着就像是信口胡诌的假话。
封灵暗自腹诽了一句。
“行了行了,问完了没有,”封灵开始不耐烦起来,“我回答了你那么多的问题,我问的话呢,怎不见你答我呢?”
解玉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利索地一摇头,“您又不会害我,我为何要怕。”
万千纷乱的思绪,最后只化作短短的一句话。郁色深沉的黑眸直直地撞进封灵腥红的眼眸,在后者又一次开口前,解玉自己先垂下了眼帘,盯着红衣鬼腕上的伤口,发出一声极轻的低语——
“……抱歉,再不会了。”
封灵正为解玉的态度感到奇怪,又听他喃喃自语地念个不停,终于忍不住般拧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
解玉调整好了情绪,嘴角微扬着刚说了两个字,便跟被掐住了喉咙般再吐不出话来。另有一道阴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说,鬼师娘娘好呀!”
无常论罚
封灵瞬间从圈椅上消失,再出现时已把住了解玉的肩膀,将人狠狠往后一带,自己则举着折扇留在了原地。
“你们怎么来了,”封灵冷冷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谢必安,还有范无咎。”
正是地府的黑白无常。
就跟看不见威胁自己的那把折扇般,谢必安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又吊儿郎当地将手搭上封灵肩膀。余光先瞥了眼稍远处的解玉,而后才道:“自然,是来接你回地府的。”
将多出的那只手扯离自己的肩膀,红衣鬼嫌弃般的往范无咎的方向走了两步,语气颇为不客气,“我想回时自然便回了,做甚要你们来接……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未受差令却出现在人间,不仅对一群鬼祟动了手,还介入了凡人间的因果,”范无咎面无表情,“这些事情,地府都已经知道了,所以让我们带你回去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