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过这关刑塔师匠什么事呢?您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德拉加,不管主上用什么法子想要说服他多教那小子一点东西。”
“换成我也一样。”哈拉兰布用一个缓慢优雅的姿势转过身来,冷冰冰看着他,“没有人会在没有希望的材料上浪费时间。”
“嘿,别装相了。您亲手替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刺青,您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现在告诉我,您敢说自己对他没有兴趣?”
“没有对那个毛头娃娃的兴趣大。”骨塔师匠喃喃地说,眯起了一双细长深刻的丹凤眼。霍雷亚突然意识到,他的眼睛也和萧撄虹有一点像——形状,以及眼神,他们都有细密尖锐的瞳孔,收缩的时候像一枚在不断跳跃的血管上割裂的伤口。
“他居然回来了,七年前我们谁都捉不住他,现在他回来了。”
“主上说服北海萧氏留他在这里一年——只有一年。”霍雷亚谨慎地说,“所以如果您想把他带进蛛巢,我猜主上是不会同意的。”
哈拉兰布充耳不闻,“他已经十六岁了,对吧?”
“如果是一个卓根提斯,他的临界期已经过了。”
“四分之一血统的卓根提斯吗?你觉得,有多少人会不想尝尝他的血味?”
霍雷亚打了个冷战,苦笑,“他只是个孩子。”
“他是亚伯拉罕大人选中的。七十年了,龙牙会都没能找到的遗骨被他弄到了手。”
“他的化身会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要看一看。”哈拉兰布微笑,“我相信,那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
霍雷亚好奇地看着他,“您打算怎么干?”
哈拉兰布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是有一年的时间吗?”
“如果您担心的是他的功课,维奥雷拉家族有最好的教师。”莱努察笑了笑,“当然,我是说,在语言、医药和其他一些方面。但您可以放心,如您所见,山里的生活水准不会降低。我可以以名誉担保,二少爷在这里会受到非常适当的照料。”
萧撄城张了张嘴,站在弟弟的房间里,他当然承认那布局的高雅和陈设的精致,维琴秋恐怕是把龙鳞馆里仅次于尊主居处的套间给了萧撄虹,这让他有点感动。理智上他承认一个正常的十六岁男孩子在这里住上一年,其实是有益无害,且不说梵比多山的奇艳风景与丰富物产足以迷住任何一个人类,私心里他也的确希望娇滴滴的小弟可以跟着龙牙会和狼林学出点精神。萧未晏对此深表赞同,归齐孩子本来也要住校,洒脱如北海公爵,并不觉得把二儿子送到弟弟身边住上一年有什么异样,萧撄城愁苦地想,自己的爹恐怕从来没当维奥雷拉家族有什么异常——就算不提化身妖兽这一层,那也是个刺客世家啊!
“贴身伺候的人您也见过了,药塔御使德拉加和狼林属下安布罗斯会在二少爷停留期间负责陪伴。”
萧撄城随手从小茶桌上拿起一本书,看了看书名,叹口气放下,“我只能选择相信一切顺利了,是么?”
莱努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主上的意思是,您也可以来这里度个暑假。”
“不,谢谢,我还得回去处理小宝的学籍。”萧撄城喃喃说,“今天本来应该是他的高中毕业式。”
莱努察耸耸肩不以为然,“当然,那么,祝您愉快。”
他退出房间,萧撄城立刻去了卧室,萧撄虹还睡在床上,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不再惨白得像张用过的纸巾。他眯着眼,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弄蜥蜴可拉海,表情有点开心。
见了哥哥他立刻问,“哥,为什么要换房间?”
“这是……”
萧撄虹打断他,“我喜欢以前那个屋子。”
萧撄城仔细凝视他青蓝色的瞳孔,睡了将近六个钟头之后,男孩的眼神温润明亮,到底是小孩子,他感慨地想,一切都可以在睡眠中痊愈和复苏。就算三天没睡,这样都可以缓过来。
他轻咳,“小宝,维锦对你好。”
萧撄虹突兀地抬起头,“你要把我扔在这儿,是不是?”
“小宝。”
“没什么。”他低下头抚摸蜥蜴小小的头,“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
他慢慢抬起手,比一个枪毙的姿势,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嘴角怪异地向上一提,“啪。”
“小宝!”
萧撄虹观察着他的脸色,微微笑了,“好啦,我保证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么个下场。维锦要我待在这里多久?一辈子?”
萧撄城抿紧嘴唇,“一年。我只答应他一年。”
“喔。”他想一想,“让大学帮我保留学籍,还有,告诉莉迪亚,我只是被禁足,在她的约会对象名单上我还是第一顺位。”
萧撄城说不出话,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剃得短短的发丝简直刺手,他当真成了个毛头。
德拉加走到兄弟俩身旁,讪讪地站了一会儿,萧撄虹抬头看他,笑了,“德拉,坐啊。”
他拍拍身边床铺。
萧撄城白他一眼,无论如何他可没有和这位药塔御使促膝长谈的意思。
德拉加看了看他,没有坐下来,过一会儿轻声问,“为什么剪头发?”
萧撄城眉头一皱,萧撄虹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唔,大概是自虐吧。”
萧撄城差点一口气呛住。德拉加沉默地点点头,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萧撄虹坐起来,打量了一下房间,满意地点点头,“维锦的品味不错嘛。”
萧撄城苦笑,房间里几乎只有红白两色,他实在不明白这算是怎样一种极端审美,卧室极其宽敞,靠墙长长一排柔软沙发上铺满了雪白毛皮,四壁悬挂着东方风格的镂花锦缎,萧撄城以前从来不知道,白色居然有这么多种类和层次,犹如一月三十天月色的变幻。织花地毯的色调则是一种奇特的胭脂红,从门口开始渐次变浅,萧撄城不大自在地觉得,那颜色的变化与动态简直像夕阳中烧成血色的潮水,徐徐地涌过长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