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什么都没反驳。
说明他在这点上确实认错,所以在爷爷教训如暴雨落时,才会一字不说。
他就如一个鹌鹑一样,一骂一个不吱声。
我懂了,我就是这偌大沈宅里,最严重的那个错误。
可离开沈家我哪里还有路。
当晚,我在爷爷——
哦,不,应该说是沈泰宁。
我在沈泰宁门口足足跪了一整夜,才于熹微的破晓时分再次见到老人家晨起的脸。
英姿勃勃的老人,眉宇朝夕间添了几条皱纹,奕然神采不见,抖擞的精神垮塌的猝不及防。
惯常见我彪炳刺目的眼神也灰了几个度。
我抓住沈家这根救命稻草,苦苦舔着脸哀求他不要抛下我。
家养狗被抛弃,流浪前还抱有渺茫希望,幻想主人念及旧情的恻隐温情。
我就是那个摇头摆尾祈求施舍的流浪狗,最后仰仗的只有别人的心慈手软。
沈泰宁犹豫良久,最后勉强同意了我的请求。
沈家同意养我到十八岁,但前提是我得改姓,再也不能冠以沈这个称号,所作所为皆与沈家恩断义绝。
没关系,沈家的所有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的待遇一落千丈,转学到了他们那个圈子完全不够看的高中。
不过还好,算是整座城市里普通且大众的一所学校,没有太差,只是不太好。
而那时的我担心的只是,有没有学上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改了姓,随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一样姓许,叫许宛蝶。
同时我还住了校,不知同住为何物的我躺在寝室的硬板床上,看着周遭散落一地的衣服和室友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大开眼界。
我就像寝室里的叛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我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走路时要挽着对方胳膊,身体还能随意弯折弧度。
侧耳,低语,嬉笑,打闹,这些均是我人生词典中查不到的东西。
我进退永远有度,寝室桌位保持纤尘不染的整洁,和其他区域间隔出了鲜明的楚河汉界。
说实话,我厌恶沈家的规矩在我身上留下的刻骨印记。
但十几年来形成的陋习并没预想中那么好改。
秩序和邋遢间隔开的不止环境,或许还有我和新同学们的关系。
他们说我装模作样、假惺惺、浑身傲骨。
很奇怪,傲骨这个词原先用的最多的就是形容沈家。
没想到某天也会以贬义的姿态原路奉还到我的身上。
我像个渴望光明,但挣不脱束缚牢笼的囚禁者。
尽管被监狱放逐,可多年禁闭残存下来的意识让我在日新月异的社会环境中不伦不类、饱受歧视。
我试图向同学们示好,却会在温声细语撞上不着边幅的大嗓门纵声后,神经失控地退出一小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