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穗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旁,目光不自觉地投向董婉,满心皆是困惑。
她暗自思忖,世子妃分明郁郁不乐,却仍同意姨娘入门,还主动揽下操持殿下纳新的一应活计。
要说殿下与世子妃感情淡漠,关系疏远,那这般作为或许还算勉强能理解。可平日里,殿下对世子妃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羡煞旁人。如今却无端添了个新姨娘,硬生生插进他们之间,这状况实在让禾穗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
在她单纯质朴的认知里,夫妻之间本该一心一意,举案齐眉,容不下其他人才是。
她暗自琢磨:莫不是深宅大院的规矩,与自己从小在寻常百姓家所知的截然不同?又或许,世子妃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正这般暗自出神之际,巧姐儿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禾穗姐姐,你在想什么呀,娘亲叫咱们呢。”巧姐儿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小手,轻轻晃了晃禾穗的衣袖。
禾穗瞬间回过神,抬眼便对上巧姐儿那满是疑惑的清澈眼眸。
她急忙收起脸上复杂神色,免强扯出一丝笑意,柔声道:“许是奴婢方才想事儿太入迷了,咱赶紧走,可别误了世子妃的吩咐。”
说着,她拉起巧姐儿的手,两人脚步匆匆,朝董婉走去。
“禾穗,我方才瞧你远远站着,像是丢了魂儿,在琢磨什么呢?当差这么久,我可从没见你这般过。”
董婉端坐在石凳之上,腰背竭力挺直,试图维持往昔的端庄仪态,然而微微下垂的双肩,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的疲惫之感。
她那素白如霜的手,正一下又一下轻轻揉着太阳穴,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直直落在匆匆走近的禾穗身上。
禾穗闻言连忙屈膝行礼,谦卑赔罪道:“世子妃恕罪,奴婢方才一时走神,实乃有罪。”
董婉微微摆了摆手,神色间虽有几分疲惫,语气却透着一贯的温和,轻声说道:“罢了,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唤你来,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如今新姨娘进了门,院子里添了不少人。你平日里贴身跟着姐儿,行事可得更加仔细、谨慎些。那些新来的,难免有莽撞冒失之人,切莫让他们冲撞了姐儿。”
禾穗忙不迭点头,“世子妃教诲,奴婢定当铭记于心。往后伺候姐儿,必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话落,她偷偷抬眸,小心翼翼地瞧了董婉一眼,见其神色并无异样,才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娘亲,姨娘是什么呀?”巧姐儿一脸懵懂的问道。
董婉听了巧姐儿的话,微微愣神,她低头看着女儿那纯真无邪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犹豫良久,才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囡囡,姨娘啊,就是你爹爹的妾室,往后也是咱们家里的一员,你可要和她好好相处,记住了吗?”
巧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接着,心中的好奇再度涌起,脆生生地问道:“那姨娘会跟我一起玩吗?”
董婉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撑着说道:“也许会吧。”那声音里,满是无奈与苦涩。
一旁的禾穗,瞧着董婉这般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的疑惑与不平再也按捺不住。她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世子妃明明满心不乐意,为何还要应允此事呢?”
话一出口,禾穗便如遭雷击,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她只觉头皮发麻,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猛地抬手捂住嘴巴,仿佛这样就能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重新吞回腹中。紧接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地。
“你说什么?”董婉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刹那间,她的脸色陡然一沉,寒霜骤起,厉声喝道:“放肆!此事岂是你能随意揣测、肆意议论的?”
话语如冰冷的刀刃,划破空气。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正竭尽全力压制着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汹涌情绪。
禾穗从未见过董婉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整个人直接跪伏在地上:“世子妃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她将头深深埋下,额头紧贴地面,不敢直视董婉的眼睛。
“娘亲因为新姨娘不高兴吗?”巧姐儿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后知后觉。
她的眼神里满是困惑,目光在董婉和跪在地上的禾穗之间来回游移,显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向温柔的娘亲突然发怒,平日里和气的禾穗姐姐又为何这般惊恐。
董婉瞧着女儿懵懂的模样,心中一软,面上的寒霜瞬间褪去几分。她轻轻蹲下,将巧姐儿搂入怀中,柔声道:“巧姐儿乖,娘亲没不高兴。”说着,她抬眸看向禾穗,神色已缓和许多,“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忠心,只是这隔墙有耳的道理,往后你务必牢记。”
禾穗忙不迭起身,低垂着头,恭顺地站在一旁,可胸腔里那颗心,依旧怦怦跳个不停,久久难以平静。
董婉微微侧头,冲着不远处的青岚暗暗使了个眼色。
青岚心领神会,快步上前,笑着牵起巧姐儿的小手,带着她到庭院的角落玩耍去了。
董婉则莲步轻移,走到一旁的石凳前缓缓坐下,随后抬手示意禾穗走近一些。
她微微仰头,望向天际,轻轻叹了口气。
“禾穗,自你进府起,你伺候姐儿便一直细致妥帖、尽心尽力,你的忠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方才那番话,私下里嘀咕几句倒也罢了。可别忘了,这是王府,在这深宅大院里,到处都是眼线。一旦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耳朵里,只怕是要难以收场。”